最後一口荷包蛋塞進嘴裡,堵住那即將從喉嚨口湧出的某種酸澀液體。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故作淡然地開口:“我們……就這樣了?”
她說的是疑問句,滿心希望他會回答她“不是”,可是沒想到他怔了一下,而後竟然輕輕地點了下頭,“嗯,我想……就這樣了。”
這答案讓衛嵐輕喘一聲,心口立時尖銳地疼痛起來。在經過了昨晚那樣甜蜜的兩情繾綣之後,她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麼——什麼都好,但絕對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就這樣了”。可是,此刻坐在她對面的男人表情非常平靜,沒有一絲波動。衛嵐用手偷偷在桌子下面揪緊衣角,她心裡慌了,她覺得被擊敗了——或者說,他什麼都沒做而她卻率先認輸、不戰而敗了。
於是她口不擇言起來:“你能這麼想就最好,我也覺得……昨晚根本是個錯誤。”她口氣生硬。
任偉倫正要端起咖啡杯的手頓了一下。幾秒鐘以後,他有些倉皇地抓起桌上的餐巾擦拭嘴角,語氣含混不清地說:“是啊,我……也這麼想。”
“那我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好了!反正我們是絕對不可能複合的!”
這一次她的反擊來得又快又急,令他身子猛然一震,眉間瞬間略過痛苦的神色。然而他隨即抿了一口咖啡,苦澀而滾燙的液體滑入喉嚨中,成功地壓抑了他內心深處的某種躁動。他迫使自己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回應道:“我同意。”
“我也同意,比你更同意!”衛嵐尖銳地喊叫起來,急速襲上心頭的痛楚令她握著叉子的手微微顫抖。
察覺到她語氣中不尋常的怒氣,任偉倫抬起頭望向她,抿起了嘴,不說話了。他眉宇糾結,眼色凝重,就這麼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他突然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放下刀叉,站起身來道:“謝謝你的早餐,我想……我該去上班了。”說完後,他轉身就走,不再多看她一眼。他腳步踏得很重,似乎在彰顯著某種決心,也似乎是想踏碎某種軟弱。
“等等!”見他果真說走就走,衛嵐立刻無法剋制情緒地大叫出聲。她不甘心地起身跟了上去,幾乎是惡狠狠地在他身後說著:“我覺得……你這個人真是難以相處!”
任偉倫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同感。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
“那就別做朋友了!”衛嵐雙手緊抓著桌沿,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而這一次,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替她帶上了門,那門板關上的聲音恰似一聲嘆息,喑啞而又悠長。
狗兒花輪低低地嗚咽了幾聲,將下巴垂到地板上。室內異樣的氣氛令它食不下咽。
衛嵐像個木頭人似的呆站在桌前——如同三年前一樣,她又把一切搞砸了。
她方才憤怒的叫喊還回蕩在早晨的空氣中,彷彿在提醒著她,這行為有多麼卑微,多麼愚蠢。她怎麼能妄想用傷人的話語來留住他呢?她怎麼能以為在三年前她那樣深重地傷害了他以後,他還有足夠的寬容和愛意來接納她呢?她怎麼能期待他依舊像19歲那年一樣深愛著她、為她痴狂、為她奮不顧身、為她棄守原則呢?
畢竟……那麼多年過去了呵。時間把愛偷換,多年以後的這個早晨,她突然猛醒了,發現自己還深愛著任偉倫,還想要回到他身邊去。可是,這有什麼用呢?
因為他的愛,已經不在原地等待了。他走開了,她卻一個人留在原地,孤單地愛著,一相情願、於事無補地愛著。這種愛——當然不會得到他的回應,也活該無法得到他的回應。
衛嵐抓著桌沿的手緩緩地、無力地垂了下來。她頹喪地在桌前坐了下來,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從眼眶中滑出,滴落溫潤的白瓷咖啡杯中,在褐色苦澀液體中激起淺淺漣漪。
她想,這一次,她真的會傷心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