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原樣燒來了。他會斯斯文文糾正你:窗簾是不可以吃的。這是寫字檯。今天寫字檯燒得老了一點兒,不如昨天燒得好吃。菁妹,你很喜歡尋我開心,怎麼把寫字檯叫成窗簾?
醫生們傷了一陣腦筋,重新命名了劉先生的病:“命名性失憶加聯想阻障症”。
劉先生卻總是在一小部分記憶上聯想通暢,命名也沒有謬誤。比如他說:菁妹你不在的時候,我覺得魏小姐人也不錯,長相也好看;你一來,她就不能看了。他還說:我寫的女主角都是腦子裡菁妹的樣子;菁妹來演,這個戲一定好看。不過我沒有那麼大方啊,讓菁妹做了女主角,她不就跟魏小姐一樣了嗎?那觀眾有了女主角,我就沒了菁妹。
這一個來月,他和我講的,大致是這些話。當然我既是我自己,又是菁妹,又是魏小姐,還是一個無名目無面孔的聽眾。如同坐在戲臺下黑暗中的任何一個人,被一道燈光的牆跟他隔開。他說他的道白,知道我肯定在那裡看、聽,給他打動。劉先生在這個時候,兩眼的迷幻,顯得只有三十歲。
瑪倫達花了兩千六僱了個對她父母有較好的理解力的保姆,就是我。她像看恐怖片一樣瞪著大眼,看我扶她三十歲的父親在游泳池邊散步。她父親說,去替我把黃包車撿起來,我立刻俯身撿起了熟透的檸檬。瑪倫達用英文問我:他老唸叨的菁妹是誰你知道嗎?我說我當然知道。瑪倫達覺得我是有妖術的。
醫生說,隨著找父親的康復,他可以再學習正確的名稱。瑪倫達想用個樂觀遠景誆住我,也可能誆她自己。
我心想,劉先生,您以後還有苦頭吃呢。您女兒將會是個很壞的學監。
瑪倫達常常感嘆她自己的英明。她在試了五個保姆失敗之後,靈光一閃似的,突然想到了我。她說:我這人還算有福氣,總是在絕境邊緣有人搭救。
瑪倫達,你的確有福氣。我總是這樣心服口服地說。只是纖毫之差,你就成了我,或者我就成了你。人和人的錯過,能錯過這樣多,錯出個我和瑪倫達來。我很想告訴她,她在我瀕臨絕境時給了我轉機,但我總是錯過講一句感激話的時機。這話一講,瑪倫達說不定會認真考慮拯救我,或說搭救我。換句話說,是幫助我。反正英文裡面“救救我”和“幫幫我”是一個詞。我不是窮得受不住,而是被人救得受不住了。我一時間覺得自己活著就為了許多人有命可救。我知道他們的好意,他們的高尚,但事情總是不知哪裡打了結,有點兒誤會,有點兒乖戾。
瑪倫達一開始說:如果你試工透過的話,我付你一千六一個月,食物房租汽車都免費提供。
可我不開汽車。所以免費提供的汽車對我不算一項福利。再說,你也少付一筆開車的保險。
那好,我付你一千八一個月。
我的伙食費,你認為是多少?
六百。
那這樣吧,你把伙食費給我,我自己買吃的。我心想,在美國最不容易辦到的,就是餓死。尤其在劉先生那樣的豪宅,即便一文不花,也是餓不死的。劉先生吃不了兩口,我只需蒐羅蒐羅他的殘剩,也足夠吃飽。更不用說他滿園子的水果、批把、李子、橙子、蘋果……
好的,我每月就付你兩千四好了。
那你打算給我買醫療保險嗎?
第47節
瑪倫達馬上滿口答應。
我說:把買醫療保險的錢也付給我。我從來不生病,萬一生病我自己花錢去看。我想,一個人得生得起病,才會生病。
看醫生很貴的!
放心,我自己負責。我可以跟你籤一張協議。我想瑪倫達大概不清楚美國存在著一種醫院,那裡你也聽得到喝斥、看得見冷臉,吃得到廉價藥。那裡專門醫治赤貧者。
在二十分鐘內,我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