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有沒有沒燒乾淨的。直到確定沒留下一絲看得出紙張的痕跡之後。她才長出口氣。
這是這麼多年來,為她辦事之人的名冊。有宮中人,有上善苑的人,有她和蘅慶祥買賣之間的聯絡人,有為她把大筆財產分散與全國各處隱秘錢莊的經手人。還有,她安排在皇帝身邊的人……
剛才春喜的話提醒了她。她終於下定決心,要把這一切付之一炬。無論發生了什麼,她不想有一天連累這些人,更重要的是,沒有白紙黑字,就沒有證據。沒有證據,誰也不能證明她做過些什麼。
她在金匣裡裝了些皇帝往日送她的奇珍異寶,又把它放回去。收拾了地上的灰燼,她重新回到前室。
她就在屋子裡坐等,等到日頭西斜,夜晚的寒氣又一次逼上她的身子。養心殿那裡沒有打聽出任何訊息,整個皇宮也沒有任何異常。只不過,是黑色又一次籠罩了這座巨大的宮殿,籠罩上恪寧的心頭。
掌燈時分,她起身披上黑貂皮披風。命新荷挑著八寶琉璃燈,自己扶著茉兒一步步往養心殿來。夜風很大,能穿透她厚厚的心防,直指她的內心。她知道皇帝一定隱瞞了什麼事情,並且,連她也是被隱瞞的物件。
她,終於,成為了不能被胤禛信任的人。
養心殿的燭光從外面看起來,和紫禁城外的萬家燈火沒什麼不同。但此時,恪寧看著那些搖曳生姿的燈影,只覺得陰冷滲人,如鬼魅幽怨的目光。有人說皇帝是不忍住在父親住過的乾清宮,怕睹物傷懷。但也有人說,他是怕!
恪寧穿的一雙桐紋鳳頭鞋,走起路來悄無聲息。沒人攔她,她輕易地進入了西暖閣,但,皇帝並不在。
奏摺堆起來像是一座小山,放涼了的茶水。英吉利的琺琅質純金懷錶被主人遺忘在炕几上。光影明滅,空虛飄渺。
他知道?知道自己回來找他?
“娘娘。”蘇培盛在她身後忽然出現。
“娘娘,萬歲爺在承乾宮等您。”
“承乾宮?”恪寧緊了緊眉頭。
東六宮中的承乾宮,是前朝許多得寵貴妃們的居所,也是大清曾榮寵盛極的董鄂妃的居所,後面的繼任者,是胤禛的養母佟皇后。
他在這裡等恪寧。為什麼?
恪寧掩著嘴唇輕咳一聲,書案上燭火隨之“撲零零”顫了幾顫。承乾宮至今沒有主位,這裡收拾的極清淨朗致,卻只是為了紀念。恪寧本來喜歡,但是因為皇帝不允,她心裡一直有個疙瘩。今天真的重回,才明白原因。
這是為了紀念佟皇后的。那書案上擺著的妝盒,恪寧認得。當年他們大婚不久,恪寧偶爾幫著收拾胤禛隨身的舊物,看到他精心收著的佟皇后遺物。當時恪寧只是看了看,便按原樣放回去,就當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
此時此刻,她心裡有點釋然。胤禛或許偶爾會獨自在這裡,就因為,可以回憶關於母親的一切。
在仁壽太后故世之後,皇帝應該更會常常來吧。恪寧有點遺憾,關於他母親的事情,像個禁區,她從來沒有鼓起勇氣涉及過。
胤禛坐在內間的一個畫琺琅繡墩上,直直望著玉色帳幔內的螺鈿八寶床。恪寧緩步進來,正瞅見他緊鎖著眉頭,用手拄著下巴打盹。
怎麼睡覺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難道做噩夢麼?恪寧幾乎失笑。她走近了,相幫他披一件衣裳,眼角餘光一掃,猛的唬的一抖!
那八寶床上,竟還躺著一個人。
鵝黃緞子被下,白玉般的小臉被幽幽燭光映的如敷了粉一樣,整個身子嚴嚴實實的裹在被子裡,像個襁褓中的嬰兒一樣可愛。可是,他的臉太過於白,幾近於蒼白。連平日紅嫩嫩的嘴唇也隱隱泛著青。
恪寧蹭著床邊坐了,用指背摩挲了弘曆的臉蛋幾下,口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