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貞絕美的面上劃過一絲冷淡的笑容:“他如今是太子,將來會繼承越西的一切,如果一直呆在婦人懷中長大能有什麼出息?我是為他好,才會不與他親近,你這樣的人又能懂得什麼?”
馨女官心頭掠過一絲恐懼,口中連連稱是。
前朝開國皇帝夏侯軒奪天下的時候有一次被敵軍包圍,為了逃跑可以將親生的一雙兒女四次丟下馬車,若非他身邊的忠心部將每一次都冒險下去將孩子抱上來,只怕一雙兒女早已成了肉泥。夏侯軒固然是個狠毒的人,可一個人若到了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地步,賣兒賣女又算得了什麼?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她自己的後位都岌岌可危,又豈能整日裡兒女情長。宮中妃嬪陸續懷孕生子,裴氏在朝中多樹敵人,將來這皇位尚不知道花落誰家。這個孩子生於皇室,註定一生都要過得不太平,她固然可以護著他一時,卻不能護著他一輩子,若是寶貝一樣哄著騙著,將來他也坐不穩江山。她需要做的不是給他春風般的溫暖,而是教會他如何在殘酷的鬥爭中生存下去。
裴懷貞關注著每一個妃嬪和宮外的風起雲湧,妃嬪們生下的孩子畢竟不是嫡子,也沒有皇帝的寵愛,短期內尚不足為慮,唯一需要顧慮的人是棲霞公主。其實裴懷貞一直很清楚,皇帝十分防備她,不惜將棲霞公主的紫宸殿保護如同鐵桶一般,生怕別人驚擾他最心愛的女人。但她豈是會輕易放棄的人,無法進入紫宸殿,並不代表見不到棲霞。
於是,裴皇后病了,因為長期心思鬱結,終於臥病不起。宮中妃嬪紛紛前來探望,不論真情還是假意,她一概謝絕,耐心等到第六日,棲霞公主來了。
棲霞的容貌與從前一樣美麗,只是面頰消瘦了許多,一雙清澈的眼睛深深凹陷進去。她行禮後便一直惶恐地坐在那裡,神色極度不安。
“公主殿下回到宮中已經一年,卻還是第一次走出紫宸殿。”裴懷貞這個病人看起來都比棲霞要精神幾分。
棲霞非常難受,她感覺到了一種罪惡感,從前她向皇后許諾過,不論何時都不會再回到宮中,更加不會干涉他們的婚姻,但眼下看來她分明是食言而肥。儘管她自己根本無可奈何,盡了最大努力避免重蹈覆轍,可惜她能控制自己,卻控制不了那人的心。她可以如願嫁人,卻不能停止他對她瘋狂的愛戀,雖然他們彼此都清楚這份感情遲早會要了彼此的性命。
“娘娘,我是一個有罪的人,所以不該在這宮裡走動,但你生病了,我知道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今天非來不可。我不敢請求你的原諒,也沒有資格這樣做,我只是想要請求你好好保重。”棲霞輕聲地說著。
裴懷貞看了一眼棲霞的手腕,透過薄薄的輕紗可以看到累累傷痕。這一年來,她懷孕、生子,棲霞卻一直想方設法自殺,甚至一度用碎瓷片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可惜皇帝派去的人看得太緊,她最後沒能成功。
“好聽的話不必說了,你來是因為需要我的幫忙,不是嗎?”裴懷貞唇邊的笑意一點點的散開來,眼神露出刺骨的冷漠
“是,我需要娘娘的幫忙!”棲霞公主蒼白的面孔浮上一層哀涼,聲音也有些發顫:“我知道,紫宸宮中的一切娘娘都知道,所以……”她說到這裡忽然卡住了,千言萬語全都卡在了喉嚨中,面上的神情極端難堪。
是,難堪,裴懷貞從來沒見到棲霞這麼安靜溫柔的人流露出這種神情。
“我已經懷孕,足足有四個月了,原本這個孩子不該出生,但御醫說我的身體狀況禁不起強行喝藥流產,所以他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棲霞一字字艱難地說完,嘴唇顫抖不已。她已經入宮一年,懷孕卻只有四個月,孩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駙馬的,在皇后面前承認一切,等於剝光了衣服站在那裡接受對方的查驗,這種無法形容的羞恥感讓她心底比死去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