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曉得自己要說些什麼,全憑著一股莫名氣力撐著。
此時,卻聽裴衍禎口中逸出一縷輕煙般喟嘆,竟似從未有過的歡欣滿足,顧不得上身未著寸縷,舒展手臂便將我輕柔擁入懷中。
被他這般一嘆,我只覺身上真氣盡散,遊絲一線在他胸口低低抽泣道:“我不想你死……”
裴衍禎抱著我輕輕搖晃,用手一下一下撫過我的脊背,哄孩子一般低吟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妙兒莫怕,莫怕。我還要與你白頭偕老到齒搖發落同槨而眠,如何敢這般年歲便去赴死?你還記得我那面裴家祖傳的免死玉牌嗎?至多削官為民,並不至死罪。”
燴鰱魚?掌勺人?
負責主婚之宮人一刻也不敢耽擱,飛鴿傳書,另派快馬加鞭,“兩江總督裴衍禎抗旨拒婚”一事以最快的速度分別從天上地下嗖嗖傳到了京裡。太后娘娘當場悲慟非常,聲稱對裴衍禎失望至極,皇帝陛下拍案震怒,直言裴衍禎此舉乃藐蔑皇權,視天家威嚴於無物,實是無可救藥,非午門斬首示眾不足以平其滔天怒火。然,念在裴家祖上有恩於皇室,皇恩浩蕩網開一面,故而“僅”收回免死玉佩,削去裴衍禎兩江總督一職,充入庶民,此生不得再入朝堂為官,以示懲戒。
我自裴衍禎被投入大牢次日探過一回監後,直至他出獄再沒去過一回大獄。宋席遠更是自那日婚典之後至今杳無音訊,再沒在沈家登堂入室出沒過。
沈園之中初夏漸至,除卻灶間新添了個廚子,樹梢尖臥上些破蛹而出的鳴蟬,倒也無甚變化,依舊有條不紊千篇一律地日復一日。
爹爹前些日子忙著去北邊跑絲綢,腳不沾地,今日好容易歇下來,全家人齊齊陪著在前廳吃晚飯,順道聽爹爹說些天南地北的奇聞異事。丫鬟們陸陸續續將菜餚羹湯端了上來,一道拆燴鰱魚頭恰恰擺在了宵兒的面前,但見湯圓垂著雙烏目,鼻頭微微皺了皺。
本來依我之見,這鰱魚是極好吃的,肉質松嫩頭多腴,佐以豆腐雞丁一燴燜,真真不愧淮揚菜系之榜首。然而,宵兒自小便不喜魚腥,丁點魚肉也不肯吃,也不曉得像誰,我後來揣摩了一下,Qī。shū。ωǎng。怕不是湯圓在我腹中是因著一碗鮮魚湯給催出來的,故而天生稟性便厭棄這腥味,這般一想,多少心下幾分惻然不忍。平日裡爹爹不在家時,各院都是分開用飯的,遂,我也不強迫湯圓吃,還特意吩咐過廚房莫給我和湯圓住的院子做魚。
爹爹卻不同,最是瞧不慣小娃娃挑食浪費,每回家裡聚宴,必會督促著孩子們葷素搭配各樣菜都要吃些,若是挑三揀四必定要惹怒他老人家,手心少不了挨竹板。當年,我和兩個弟弟都捱過打。
家裡廚子皆曉得湯圓不吃魚,又憐他這般白嫩細弱挨不得罰,故而每逢爹爹在家聚宴之時,皆是能不做魚便儘量不做魚,用些其它精巧菜式抵擋過去。總歸爹爹常年忙碌,在家這樣正正經經吃飯並沒有多少頓,故而至今湯圓倒也沒捱過爹爹的懲戒,家裡人也都不曉得湯圓不吃魚。
只是,家裡新近聘了個廚子,雖然一手廚藝了得,態度也極是溫和,不似一般伙伕那樣被灶火燻得脾性暴躁火急火燎,家中上至姨娘下至鷯哥飲食皆經他一手料理尚且遊刃有餘,然,千好萬好獨有一點不好,有些一意孤行,非但不將我莫做魚的囑託放在心上,反而屢次氣定神閒溫文勸我:“天下珍饈數魚鮮,小孩子尚在長身體,魚肉最是滋補。”平日裡執意往我院中送些魚便算了,畢竟我可以替湯圓吃,今日全家齊聚爹爹在場,居然也做魚……湯圓此番定然逃不開受罰。
我正琢磨著找個什麼藉口讓人把這魚給撤了,轉頭卻見湯圓跪在牙板透雕葡萄紋飾的圓凳上,一手撐著理石臺面,一手不甚嫻熟地舉了銀勺一反常態戳上那鰱魚,劃拉下一大片魚肉。爹爹雖開明通達卻講究長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