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兒子想留下來給額娘侍疾。”十二歲的胤禛說。他已經開始抽條,脫離了可愛的範圍,顯現出少年的青澀。
皇貴妃伸手,卻沒能夠到養子的頭頂。一年前,她躺在床上還是能夠到的。“你去吧。”佟氏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額娘老毛病了,只一直調養著。你在呢,未必就能變好;你不在身邊,也未必就會變壞。”
四阿哥猶豫著
,他抿著嘴唇,不說話。
“多笑笑,多笑笑啊。”佟皇貴妃氣息微弱,但還是努力跟孩子說著話。
四阿哥於是展開一個淺淺的笑。
“出去了多跟兄弟們搞好關係,不要跟弟弟們板著臉,容易吵架。”佟氏又說。
胤禛低頭想了想,小聲回答:“不會的。老五和老八都好脾氣。”
“那老七呢?”
“……我不說他就是了。他沒去塞外是受了委屈,我不和他計較。”
孩子彆扭的樣子讓佟氏的眉眼嘴角都柔和了。“你又要出遠門了,去跟永和宮告別一聲,我聽說上回去塞外,你沒跟永和宮說。皇帝雖然不會管這些小事,但若是知道了,肯定是不高興的。”
胤禛想起上回去永和宮時德妃抱著十四阿哥極盡寵愛的樣子,心裡莫名就有些不高興。但佟皇貴妃還在叮囑他:“知不知道啊?”胤禛抬起眼,磨了磨後槽牙:“我知道了。”
“那便好。”佟氏笑著合上眼,她的臉色越發疲憊了,但笑起來的時候又純潔又慈愛,還是那個閃著光的小公主。
年少的胤禛看她睡下,才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承乾宮。
八阿哥胤禩跟良嬪告別的時間比其他人都要晚,或者說因為他年紀小又沒臉沒皮,故意拖著沒提這茬,就等著以辭行為藉口,還能多看望額娘和妹妹一回。但不管江湖人的小算盤打得有多精明,告別的日子還是來了。
良嬪傳話說讓他去辭行。
小八爺:qaq那行吧。
長春宮的正殿裡很安靜,就像從前的延禧宮側殿一樣,落根針都能被聽到。良嬪一個人,靠在暖閣的炕上發呆。窗戶關著看不見外面的景色,良嬪空洞的眼神就對著窗上的木格子。
八阿哥進屋站了好一會兒了,良嬪才開口道:“聽說你要去江南了?”
胤禩覺得良嬪說話的語氣比平時還要冷一些,心裡不知怎的就有些發沉。“是。”
冰山一樣的美人從袖子底下抽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這個給你。”
八阿哥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手就已經接過了冊子。東西有些舊,但被精心養護著
,幾乎沒有損壞的地方。翻開一看,是樂譜,還是多樂器的合奏譜,墨跡新舊不一,最新的痕跡還反著光。彷彿是很久以前就開始寫,一直寫到了今天,才有這厚厚一沓。
他不過匆匆掃了一眼,就出不來。這上面的曲子,有寫一年四季的景色的溫柔樂章,也有《火海》、《破滅》為題的激烈叛逆之曲,有《圓周》、《八腳蜈蚣》之類的奇詭之作,也有《兒子》、《女兒》這兩首直白到令人流淚的笛子獨奏。只不過順著譜子想象一下旋律,胤禩的眼眶就紅了,每一首都是佳作,半數可稱經典。但這些曲子,被封塵在寂靜的宮室裡,無人聽聞。
良嬪依舊是看著緊閉的窗戶,聲音如同無波的古井:“你要是不喜歡,就燒了它吧。”
胤禩下意識抱緊了冊子。“我會好好留著的,以後傳給我的孩子。”
良嬪沒有再說話。
對有些人來說,江南是一個充滿魔力的詞彙,能夠牽動起許多年前的記憶。比如這天格外高興的德妃。
“江南啊。我年少的時候,還想著要去江南當廚娘呢。”她跟新來的一等宮女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