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正月的寒風還在呼嘯的時候,聖駕就已經在山東乘上了南下的船隻。
京杭大運河與數條天然河流十字交叉,而河水奔流又不是道路,其水文複雜可想而知。就比如他們現在行船的這段,剛好與黃河下游同行,沿岸皆是防洪和分流的水利工程,有圓弧型的閘門,也有綿延千米的長堤,密密麻麻竟有上百之多。
剛好又是化冰水急的季節,龐大的御船被波濤裹挾著,湧進了一個分流的岔口,而後才算是平靜下來,以一個恆定的速度往南方行去。
康熙站在大船的船頭,頗有一股指點江山的豪情。“這條水道,便是中河了吧。果真有分流黃河之功,且風平浪靜便於漕運。”
這次南巡同行的人數有限,除了兩百士兵外,連著皇子、大臣和僕人,也不過一百之數。然而就這可貴的臣子名單中,足足一半是水利和河道相關的大臣。
這些人也知道此次南巡,水利乃重中之重,沒看到皇上連泰山都沒多停留,直接奔著中河而來嗎?老實說,大家心裡都是捏著一把汗的,就怕皇帝老爺對已經建好的堤壩不滿,一群人的官帽連著腦袋都要落地。
此刻大家看到剛建成的中河工程透過了聖上的“檢查”,臉上紛紛露出笑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了奉承話。
康熙頭幾句還舒坦地聽著,但漸漸就不耐煩這些沒幹貨的內容了。治河呢,還是得專業的來。“靳輔何在?”
頭髮已經花白的靳老頭連忙從人群后面擠上前,他乾乾淨淨的長衫混在一堆二三品大員的官服中竟格外顯眼。對了,這傢伙之前跟著明珠一起被彈劾,所有官職被從頭擼到腳,可不就是個沒官服穿的白身嗎?
“罪臣給皇上請安。”前河道總督靳大人顫顫巍巍地下跪。
“免了免了。”康熙抬抬手,“這中河是你一手修建的,不妨與各位大人介紹一二。”
靳輔依舊是磕了個頭,才站起來,揣著手給眾人介紹這條人工河的建造思路。所謂中河,是一條和黃河下游江蘇段平行的一條水路,中河和黃河之間只有
一道巨大的堤壩隔開,而這條堤壩,就是靳輔修了多年的束水堤。
“黃河之患,在於沙量巨大,而下游地勢平緩,水流緩慢,泥沙沉積,因此河床年年抬高,終有滿溢之患。所謂束水衝沙,是以束水堤人為縮窄黃河河道,使下游水流加急,以水流本身的力道衝深河床。此法由明代潘季馴首創,又由我朝改進,乃至今日。”靳輔越發滄桑的聲音,向著眾人講述他已經講過無數遍的理論。
雖然他這個方法是被理性和實踐雙重論證的,但仍然有大量外行拿上古時期大禹的故事和“堵不如疏”的儒家道義來指責他。
“然而束水堤受力巨大,有垮塌的風險,因而在束水堤外修建中河,一來以中河作為洪峰來臨時的蓄水池,二來河水攜帶的泥沙會在中河河岸上沉積,天然加固束水堤。中河水緩,黃河水急,才是有利防洪的徵兆。再者,中河水緩,便有利通航,運鹽、運糧,皆可從中河北上京師。”
他的模樣實在落魄,因此之前嚷嚷著要治他重罪的政敵們此時也沒有群起攻擊。當然另一方面是中河便於通航的現狀真真切切地擺在眼前,這條水路的穩定直接決定了之後跟噶爾丹打仗時的糧運穩定。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挑事。
就算是之前最跳腳的于成龍都沒說話,任靳輔介紹完了水利思路。不過他不想說話,不代表康熙會放過他。
“於愛卿,你以為如何?”
于成龍垂著頭拱手,看上去死氣沉沉的:“靳輔是有功,但貪汙結黨是另一回事。”
你承認有功就好。康熙笑笑,說實話,兩方都有能臣干將,平時內耗可以說是朝堂平衡,這大敵當前的時候,再內耗就是嫌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