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只怕是妻兒有恙,錢珏一臉緊張地趕到錢唯真的外書房,見父親面上波瀾不驚,忐忑的心情才稍稍有了著落。
長子敦厚,次子玲瓏,行事上最像自己。有些事情錢唯真無法向長子託付,這才深夜傳喚錢珏,與他秉燭夜談。
待聽得父親輕描淡寫地述說,已然有法子送自己兄弟出京,錢珏心間瞬時閃過喜悅,只是那一剎那的歡喜陡然間便被悲傷湮沒。
有著任過京官的履歷,又在地方上歷練了多年,錢珏看問題的眼光已然精準獨到。打從知道自己回京述職便是精心設下的圈套,錢珏對自己的性命以及錢家的未來其實已然渺茫。
父親手中有多少資本、多少人脈,他大體也可理清。
忽然間冒出來的辦法,若不是做了重大犧牲,便是壯士斷腕的決絕。
錢珏眼眸間蔓延的哀傷如水,也漸漸打溼錢唯真的心田。有那麼一刻,錢唯真悔不當初,官職夠大即可、錢財夠用即可,都是自己人心不足。
憑著貪墨賺下巨資,更不想在崇明帝面前低頭,如今卻換得一家人骨肉離散的場面,當真得不償失。
世間沒有後悔藥可吃,明知已然是錯,卻還要一條路走到頭。
兒子不捨得留自己赴死,是他的孝順。自己送他一家人團聚,更送出錢府未來的希望,那是自己的慈愛。
錢唯真拼力忍住心間的悽楚,笑得如沐春風,將他與蘇光復及蘇暮寒的交易和盤托出。他鄭重地告訴錢珏:“你兄長雖然碌碌,卻是仁厚之人。日後你們兩兄弟互相輔佐,須牢記血濃於水,千萬不要為著虛名起了內鬥,那才是壞了錢家的根本。”
想到可以與妻兒團聚,錢珏自然高興。卻要撇下老父獨自在京,應付那些就要來到的暴風驟雨,委實不是他的心願。錢珏真想將一個人分成兩半,全了忠孝仁義,更顧了兒女私情。
他眼含熱淚,抓著錢唯真的手問道:“我們都離了京,父親如何能獨善其身?此種情形,要兒子如何能走得放心?”
錢唯真卻滿足地嘆了一口氣,笑道:“這便是最好的局面。崇明帝想將錢家一網打盡,卻不料我的子女盡數送出,獨留下我老頭子一人。”
見兒子面有不忍,錢唯真大笑道:“你父親早年間便有個錢狐狸的名聲,狡兔尚且三窟,何況我哉?不要將事情想像的那麼壞。”
吩咐錢珏及早準備出行事宜,錢唯真又拉著兒子,絮絮叨叨囑咐了許多事體,錢珏忍著眼淚一一點頭,將父親的交待都記在心裡。
錢府裡風雨飄搖,在做最後的掙扎,宮內依然是紅燭高照,笙歌曼舞。
這一夜楚皇后安排了晚宴,請君妃娘娘聽了吉慶班的幾摺子戲,又約著她在超然閣觀燈。兩人彼此有意親近,不覺談性漸濃,因是天色漸晚,楚撥亂反正便遣人給崇明帝傳話,請他自己早早安歇。
崇明帝本想待在御書房裡多瞧幾份奏摺,又想著自打徐昭儀昭雪,事情過去了許久,自己還未曾撫慰兩句,未免令她寒心。
今日楚皇后親自宴客,無須徐昭儀相陪,她有片刻閒暇的功夫,便要玄霜擺架紫霞宮,去尋徐昭儀說會兒話。
郭尚宮當日叫破徐、孟二位昭儀份位或許有變,這話一直存在徐昭儀心裡,更恨透了這陰毒的行徑。
郭尚宮一日不除,那些個惡勢力只怕依舊會危及兒子的性命。徐昭儀自凌司正那裡得來口供,心裡頭已然雪亮。只苦於尋不到由頭向崇明帝訴說,又不能公然指責楚皇后打理的後宮出了漏洞,一顆心當真百轉千回,夜夜不得安寢。
瞧著崇明帝深夜來訪,徐昭儀又驚又喜,接了帝王進來,自然見機行事。
曉得崇明帝愛棋,徐昭儀親手捧出珍藏的那幅黑白墨玉棋子擺上炕桌,又命人焚香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