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脈人剪不斷理還亂的枷鎖。說是從此與大周無礙,與其是想撇清,不如說是放不下最沉重與難耐的清高和孤傲。
說起來,活得真叫糾結,更可以說是窩囊。
前頭幾代人仗著有公主殿下與她的養母留下的財寶,可以當做家用,到也衣食無憂,能過上安穩日子。到了周老爺子這一代,打從他父親手中得了傳承,已然家徒四壁。除卻滿滿的幾櫃藏書,再無可以果腹之物。
細細算來,最對不起的便是自己的女兒、溫婉的母親、如今襄遠伯府裡方才熬成平妻的周若素。
當年家中貧寒,兒女忍凍捱餓,小孫子嗷嗷待哺,周老夫人也曾苦求他放下芥蒂,憑著滿腹才華去考取功名。
不求他能入朝為官,只求拿一點微薄的俸祿。即便只做位私塾先生,靠著幾兩銀子的奉束,一家人也能勉強餬口渡日。
周老爺子偏是死咬著牙根,望著廚房裡空空的米缸,就是不肯鬆口。
即不肯承認自己大周后裔的身份,與蘇家族人同流合汙,又不屑考取西霞的功名,做一介小國的臣民。
說穿了,還是拿著自己的身份作祟。依舊覺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皇室血脈,不願委屈自己做這些亂世裡崛起的小國國民。
那一夜薄衾冷如冰,孫子因飢餓而時斷時續的哭聲不時盈耳,老妻流著淚的雙目赤紅,翻箱倒櫃尋不出一點救命的東西。
若不是女兒周若素瞧著家中實在不濟,賣身進了襄遠伯府,捧回救命的銀子,周老爺子實在無法想像,一家人如何能渡過那個缺衣少食的嚴冬。
犧牲了女兒,心裡未必不痛,周老爺子想得更多的卻是就此留住了兒子這一脈的清貴。昔年以為是正確的抉擇,隨著時日的推移,越發如蝕骨的痛苦,蠶食著他漸漸蒼老的心。
女兒進了襄遠伯府,所受的苦楚罄竹難書,幾次險些賠上性命。若不是溫婉當年與安國王府接緣,有了安國夫人這個強有力的眯著後盾,在那外表錦繡內裡卻是齷齪的襄遠伯府,女兒與外孫大約早成了一縷幽魂。
周老爺子看似堅強的偽裝、經年的歉疚與痛苦,都在阮夫人這樣的弱女子行事面前變得分崩離析。
一樣是亡國之人,放下便是放下,阮夫人如今活得逍遙自在,自己卻依然不肯放逐自己自由,還要將這枷鎖一代一代傳下去,導致兒孫受累。
自己的執意早已鑽了牛角尖,不允兒子參加西霞的科考,卻名正言順花著女兒與外孫女的孝敬。她們一個是襄遠伯府的平妻,一個是宮中的尚儀、未來的郡主,所衣所食無一不是西霞的俸祿。
自己的一番清高,前頭很應該加個假字。依然是意難平,虛榮心作祟,枉讀了聖賢書,枉顧了禮義廉恥。
這一夜便是周老爺子脫胎換骨的蛻變,至天邊露出第一縷晨曦,橘紅的朝霞灑落窗前,又爬上週老爺子皺紋斑駁的容顏,他竟毫無疲態,反而露出輕鬆又釋然的笑容。
託暗中保護自己一家的暗衛傳話,周老爺子說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要在第一時間與夏鈺之會晤。
兩人在周老爺子的書房落坐,周老爺子攤開一張雪白的雪浪紙,又指了指案上的硯臺,示意夏鈺之磨墨。
蘸著濃濃的墨墨,周老爺子憑著記憶勾畫印在腦海深處的東西,無數筆線條自然又流暢,這張圖雖然從未繪製,卻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腦海。
第四百八十三章 地圖
絲絲縷縷的地圖是藏在腦海最深處的秘密,周老爺子憑著記憶勾完最後一筆,輕輕噓出一口氣。檢查無誤後,將一張完整的秘道地圖呈現在夏鈺之面前。
昔年那位小皇帝算得上是位亂世梟雄,可惜生不逢時。他來不及遏制增長越來越快的諸候勢力,唯有瞧著大周朝的國勢愈加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