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全體小孩一致認為該老頭兒錯過了大好機會:“真傻,怎麼不去幫董存瑞舉炸藥包?”搞得那同學也十分沮喪,回家責怪老爹沒給自己掙面子,卻渾沒想到如果他爸爸當初真的去搶了董存瑞的光榮,以後就沒他們幾兄弟什麼事了。
小孩子關心打仗,大人們卻不大樂意說。即便好不容易開了口,也是才講了三分鐘就把話題從戰場轉到了學校,“我們解放軍打仗靠的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所以你們要聽毛主席的話、要聽老師的話,不許調皮搗蛋……”。哎呀呀!我們只好扭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埋怨大人不開竅——要是我們打過仗,一定能當戰鬥英雄,把獎章掛在胸前,見人就講自己的事蹟,那是多麼的威風。
那時候我們真的很盼望打仗。成天惦記著解放臺灣、消滅帝國主義、把紅旗插遍整個地球,即便是犧牲了也不在乎。
離我們學校三十公里遠的小山村裡有個紅軍墳。有段時間,我們每逢清明節的時候都要到烈士墓前獻花和宣誓,既接受了革命教育,也相當於搞了一次春遊。可突然有一年學校就不讓去了,原來那墳墓裡不僅埋著紅軍的遺體,還埋著白軍的屍首。事隔多年,墓裡的骨頭混成了一堆,分不清誰是紅的誰是白的,弄得上級領導十分難堪。
但這件事情卻讓我們有了一個新的發現:“原來敵人也是有墳墓的。”以前在電影裡看打仗,解放軍一端槍,國民黨就被放倒了,等到勝利的時候,戰場上乾乾淨淨,只瞧見成群的俘虜,死人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鬧了半天,他們的屍體也是需要處理的呀!
再後來,我們就長大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組織部門開展對“冤假錯案”的善後清理,審查“平反人員”的檔案、將其中的誣陷材料和交代材料撤除銷燬。我參與了這項工作,並因此知道了許多從前聞所未聞的故事,知道了勝利背後的代價,知道了陣亡者不僅有屍首,還會有親屬,知道了戰爭的傷痛不會因為槍聲的平息而停止,知道了戰爭帶給人們的不僅有輝煌的榮耀還會有痛苦的記憶。
於是,我有點明白了那些經歷過烽火硝煙的老人們為什麼不太願意宣揚自己的經歷,也有點明白了刻在成都武侯祠廊柱上的那句話——自古知兵非好戰。
如今社會進步了,現在的孩子們已經不再向往著“把紅旗插遍全球”,即便在打鬧的時候也懂得要裝扮成超人,把口號換成了“維護世界和平”。但軍事題材的故事依然能夠引起人們的興趣,畢竟,人類的歷史在大部分的時間裡都與戰爭有關係;畢竟,千古文人俠客夢,讀書的腦袋裡時常會有仗劍走天涯的衝動;畢竟,理想的熱情之中總有一種蓬勃積極的東西,鼓勵著我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雪暗雕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有關戰場和英雄的傳說,永遠會給人們的心靈帶來莫名的衝動。
時代進步了,網際網路的普及豐富了人們瞭解戰爭的手段,現在的我們已經用不著守在老兵的身邊等著聽他們回憶往事,只要把滑鼠移動幾下就可以查尋到各國軍隊的歷史和現狀;並且,電腦也方便了人們的戰爭觀的表達,坐在書房裡面就可以對著全世界高談闊論,過去需要經過無數次演講才有可能傳達的呼聲,如今輕敲鍵盤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於是,對戰爭資料的判讀不再是某些專業人員的特權,在網路上湧現出大量的軍史愛好者,其涉獵範圍之廣、理論水平之深,都大大超過了以前的任何一個時代。
談兵論史的朋友,有的善於考證細節,有的樂意“揭秘翻案”,有的崇拜英雄、時刻為自己的偶像吶喊搖旗,也有的在烽煙裡寄託個人願望、恨不能穿越時空去稱王稱霸。人各有志,這都無可非議,但就我個人而言,我更願意把所謂的“戰史”當作政治史、社會史,甚至思想史來看待,我更關注戰場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