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一,高低不一,風一過,便成曲調,而且不同的風向,便成不同的曲調。
此時,這條廊道上立了一位女子。
不,不是一位女子。
她的左右身後,還侍立著十幾位錦裘襦裙的侍女,各個華衣繡裳精緻,巧髻秀鬟繽紛,金玉步搖琉璃簪子珊瑚結釵等頭飾也都精巧引人眼目。
但是,這些所有的人,所有的精緻華曜,都沒有進入蕭琰的眼中。
她的眼中只看進一個女子。
她周邊的所有,包括這奇巧美麗的音廊,和音廊外的奇景美石花樹,都成了靜止的背景,與音廊內一眾或華美或嫵媚或清麗的侍女們一起,如眾星攢月般烘托著這個女子的絕色。
不,沒有她們,她同樣絕色!
她的頭髮只是梳了個簡單的反綰髻,用白色絲帶隨意的挽了一股,任它半偏的懸著。發上沒有戴任何金簪鳳釵寶石步搖之類,只因那秀髮隨意一挽,彷彿能將人的心纏成繞指柔般,任何髮飾在上面都是多餘。她身上也只穿著一件式樣簡單的白色長裙,外面穿了一件對襟雪狐大氅,通身的雪白,卻穿出了世間最妖嬈的顏色。
蕭琰從來沒想過,白色能穿成這樣,不是如霜如雪,高潔素淨。
而是宛若四季的絢麗色彩,在眼前浮光掠影,春日的新綠嬌媚,夏日的金紅明豔,秋日的高藍深邃,冬日的雪白清遠,諸多色彩,彷彿蘊藏於畫師飽滿深情的筆調中暈染出的世間絢麗之中……只是,恁它千種風情萬種妖嬈,亦無法描摹出她微笑看向她的眼神。
蕭琰的心跳在剎那間停止。
她的呼吸停頓。
眼眶莫名的熱澀,又漪出莫名的歡喜,還有……複雜的說不清的感情。
這是她的母親!
在沒見到她之前,她曾在心中一次次描摹,想象“她”是什麼樣的人;在看見她時,卻才發覺,那些想象都無法描摹她,也都沒有意義。
“她”不是活在別人的想象裡,無論別人怎麼描摹她,怎麼想象她,怎麼看待她,“她”都是她,只是她,是她。
蕭琰心裡滾動著那兩字,卻沒有叫出來,只是佇立在碎瓷鋪成的樂遊苑曲徑道道上,怔怔的看著她。
李毓禎回看她一眼,繼續前行幾步,向廊上女子行禮一笑道:“阿禎見過姑母。”又回眼對蕭琰一笑,那笑容極是昳麗,道,“悅之,被姑母容色驚豔了?其實我覺得還是你最漂亮。”說著向她招了下手,親暱的道,“快過來。”
蕭琰沒想到她當著母親說“我覺得你最漂亮”,頓時顏面生窘,趕緊拔步上前,心想李昭華真是睜眼說瞎話,論五官漂亮,她或許跟母親差不多,但論那種萬般言語都無法描述的多姿情致,她卻是趕不上母親一分的。
李毓禎回頭等她,伸出手來牽了她的手。
蕭琰這回沒避開,因在母親眼皮底下,不好對李毓禎甩臉,便由她牽著手到了廊下。
早有侍女從音廊兩側的侍道過來,遞上兩雙皮面夾綿裡的船式木屐。
兩人脫靴換上木屐,踩著木階上了音廊。
這條曲廊是用各種木質的橫木鋪成,長短不一,厚薄不一,錯落佈列。兩人的木屐底面有四顆豎齒,踩在這些音木上發出各色音調的聲音,有清脆,有低啞,有明亮,有暗沉,有高亢,有沉渾,有鏗鏘,有柔長……但都無一例外的悅耳,又比樂器多了一分的質樸。
李毓禎走在蕭琰前面,兩人同時落足,踏著不同音階的音木,高低音相和,清亮中有著綿軟,柔和中有著悠長,沉渾中有著空靈,高亢中有著低廻……侍女們都流露出驚歎的神色,兩個人頭回走音廊,很難走出這樣默契完美的音律啊。
李翊浵微微偏了頭,那雙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眸流露出感興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