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靜默。夏茨注視著對方,試圖看清楚那雙眼睛。
但那人別過臉,又說,「不是所有人都死了。那些年幼的兒童全都活了下來。其中一個孩子,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怪物本來想要殺死他,這時怪物們的指揮官出現了,那是個至黑至暗,看不清面貌的人。」
是在說父親嗎?夏茨思忖。
「指揮官命令怪物們放了孩子,正欲離開,孩子卻問他為什麼不殺了自己。指揮官回答說,要等孩子長大了,重建城池,等這裡再次繁榮起來,才能貢獻更多鮮血和靈魂。」
那人講完,突然鬆開了夏茨,整個人倒在地上,犯了病一樣渾身抽搐。
夏茨爬起來看他,卻見他勉強支起身子,趴在地上嘔吐。起初什麼都沒吐出來,後來毫無預兆,驀地吐出了一大灘濃汁。
那一攤濃汁裡面有活物,黑色的,密密麻麻,不知是什麼東西在移動。夏茨差點也吐了。
「看到了嗎?」
夏茨捂住嘴巴,驚恐地望著那人。
「我的五臟六腑都已經腐爛了……血也差不多流乾淨了……身體裡只剩下這種東西了……」那人抬起頭來,氣若遊絲地說,「所以我求你,殺了我,幫我了結這份痛苦。」
夏茨一時失語。
那人虔誠地仰望他,無聲祈求,好像他此時此刻就是自己的神。
一種悲傷的憐憫堵住了胸腔。夏茨釋放出微量混沌之力,像子彈一樣刺穿了對方的大腦。
那人倒地,滿足地死去了。
夏茨呆立在原地,沉默著,好似一塊僵硬的岩石。
遠處逐漸傳來腳步聲。夏茨瞥見那件黑色衣袍下擺,任對方站到了面前,仍未移動半步。
「他利用了你。」良久,巴德雷開口道,「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延緩混沌的腐蝕,只會加快進度,所以他要你來殺了軀體,將靈魂解放出去。」
「沒有我,他也可以自殺的。」
「自殺是懦弱的表現。他是秩序的戰士,即使陷入絕境,也不會自證懦弱,寧願死於敵手。」
說著,巴德雷伸手一揮,地上的屍體就被黑霧吞噬了。
等到黑霧散去,一個人的存在痕跡就完全被抹消了。夏茨望著這一幕,腦子裡想著那人臨死前的話,忍不住問,「父親,你可曾屠戮過城池,殺了大部分人,只饒了所有的兒童?」
「哦。是有這麼件事。」巴德雷雲淡風輕,「都是早年的事了。我還不太熟悉混沌,只知道祂喜好鮮血和靈魂,便胡亂進獻了些許。」
他突然發覺夏茨的臉色很蒼白,便頓了一下,問道,「怎麼了嗎?」
夏茨搖了搖頭,轉身跑向主宅。
噔噔噔上樓到房間裡,夏茨開燈喘起氣,聲音粗重如牛。
床上的男人被驚醒,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著他,「親愛的……現在是……你去哪了?」
夏茨沒吭聲,脫了衣服爬進被窩裡,緊緊抱住了庫魯。他身上仍有髒汙的痕跡,就這樣上了床,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
所以理所當然,庫魯感到很困惑,「你怎麼了?我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沒什麼。關燈吧。」夏茨說。
庫魯看了他一眼,還是伸手關了燈。
只是這時醒過來,就沒那麼容易睡著了。黑暗中,夏茨的身軀貼著他,卻在輕輕地抖動。
庫魯以為他受了凍,頓時翻過身來,將他摟在懷裡,安撫地拍了拍。
「咕嚕。」夏茨小聲道,「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以後想過怎樣的生活?我是說,在你找到你的同胞以後,你能想像到日子會變得如何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