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她是騙子,就該送她到衙門裡打板子。王仙客忽然正色說道:老爹,你恐怕是誤會了。就憑你說的事,怎麼能說我表妹是騙子呢?當然了,您老人家警惕性高,這個我理解。乾的這份工作嘛。不過有時候真叫人受不了。我剛來時,你不是差點以為我是騙子,要沒收我的檔案嗎?我可不是不相信您這個人。但是我更信證據。要是您能證明她是騙子,我一定送她去打板子。打壞了不就是掏點醫療費嗎?就是把屁股打沒了,要裝金屁股,咱也掏得起。可是好好的沒事兒,我花這份錢幹嗎?老爹就是塊木頭,也能聽出王仙客在暗示他要敲詐勒索,但是王仙客不吃這套。於是他漲紅著臉,站起來說,既然王相公這樣想,我就告辭了。王仙客把他送出了大門,一路上一直在說:我這張臭嘴就像屁眼,講出話來特別不中聽,您老人家可千萬千萬別見怪呀!但是老爹出了王仙客的門,走到了估計他聽不到的地方,還是跺著腳大罵道:王仙客小雜種,你這就叫狗眼看人低呀!
我們說過中午王安去約侯老闆揭發假無雙,侯老闆沒吭聲。當時他正在想事,這件事發生在三年前,和無雙沒關係,和彩萍沒關係,和王仙客更沒有關係,不知為什麼就想了起來。這件事是這樣的:駐在鳳翔州的軍隊,大概有一個軍的樣子,說是他們有五年多沒關餉了,就忽然造起反來,一夜之間就殺到了長安城下。像這樣的事羅老闆就想不起來,就是想了起來,馬上也會忘掉。因為夫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想起了什麼不對的怎麼辦?還能給自己個大嘴巴嗎?當然是快點把它忘了。侯老闆想起這種事,是因為他沒文化。像這種事,王安老爹也想不起來,別人想起來,他也不信會有這種事:造反?誰造反?他不怕王法嗎?侯老闆想這種事,是因為他不忠誠。像這種事,孫老闆也想不起來,他會說,誰給你錢了,你想這種事?所以侯老闆想起了這件事,是因為他是個大傻冒。侯老闆不但想起了有人造反,而且想起,那些反賊還攻進了長安城。那些傢伙不殺人不放火,直奔國庫,把那兒搶了個精光,然後就呼嘯而去,朝西面去了。整個過程就像暴徒搶銀行,來得快,去得也快;據說這幫傢伙後來逃到了波斯地界,就割掉包皮,發誓這輩子絕不吃豬肉,改信###教,到德黑蘭去做起富家翁來了。
彩萍對王仙客說,侯老闆是個好人。這是出於他們倆的立場。現在我又說他是個笨蛋,這是出於宣陽坊內諸君子的立場。這兩種立場是對立的。在這兩種立場中,我們本應取中立的態度,以示尊重古人。但是我也要申明自己的觀點:我站在王仙客一方,把他看作我們,把王安、孫老闆、羅老闆看作是奸黨。
侯老闆其實不是我們的人,可是那天他的腦子岔了氣,開始像我們一樣地想事情,就想起了上面那些事。像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比方說,醫院不讓我們結婚,小孫又說要和我吹時,我有一陣子心情很不好,就讀了半本托爾斯泰的《復活》,一面看一面想把自己閹掉,當時就是岔了氣了。侯老闆想起了亂軍攻城時,朝廷、羽林軍、政府機關等等都跑掉了,等到亂軍退走後又回來。皇帝跑到了國庫裡一看,什麼都沒給他剩下,心馬上就碎了。他不說叛軍太壞(叛軍都跑了,追不上了),也不說羽林軍無能(羽林軍也有一年多沒關餉了),更不說自己圖省錢,不給軍隊關餉有什麼不對。他老人家發了一股邪火,一口咬定長安城裡的市民附逆,要好好修理修理。所以他派出大隊的軍隊,把長安七十二坊全封鎖了。亂軍入城時沒有跑出去的人全被關在裡面不準出來,就像現在我們犯了錯誤就會被隔離審查,聽候處理一樣。
《尋找無雙》第七章(4)
那一年叛軍逃走後,長安正是七月流火,天氣很熱。坊門關上以後,想到外面大路上乘涼也不可能了。外面的糧食柴草進不來,裡面的垃圾糞便出不去,坊裡的情形就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