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毒不惡,何以成妖?
她的唇邊笑意漸濃,終至及於心底。
這樣才對,惡毒殘忍,視人命如草芥,這才是真正的她。至於那偶爾流過胸膛的一縷溫熱,那不過是她的奢望罷了,還是丟開了才好。
輕輕舒了一口氣,秦素拂了拂衣袖,似是將那些多餘的情緒,盡數拂去了身外,隨後,她停步回望,驀然驚覺,她竟然拐上了一條從未走過的草徑。
她不由苦笑起來。
方才的情緒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她居然未辨路徑,竟到了此處。
她往四下看了看,發現這草徑似是人踩出來的,隱隱約約地沒在萋萋芳草間,小路兩旁生了幾株野生的木芙蓉,那未經修剪的枝葉,紛披肆意,反倒有種自在生長的美感,粉色的花朵零星垂墜,為這條荒涼的草徑,平添了幾分明媚。
卻是個意外的好去處。
秦素索性也不掉頭了,便順著這條草徑往前行去。
這條路頗為僻靜,卻並不荒涼,除了那幾棵木芙蓉外,還長了幾棵木香,此時花開至末,恰是粉白黛綠開遍的夏時光景,那清婉的花香隨風掠過,很是怡人。
秦素信步行著,計算了一會方向,料定此路是往山門處去的,心中更是篤定,不緊不慢地走著,信手摺了一枝木香在手,細嗅其香,心底一片寧謐。
草徑越走越寬,漸漸地便成了石子路,再轉兩個彎,兩旁的草也稀疏了起來,路的盡頭已然在望,果然是連在一條大路上的,正是通往山門的那條路。
行至此處,秦素便停住了腳步。
再往下走就該出山門了,縱然她很想下山回上京,卻也不會選在這麼個時候。
她將木香花以裙帶纏著,三繞兩轉,正待回身,忽見路的那頭走來一人。
秦素抬眼看去。
驀地,手中花枝悠悠委地,細碎的白花瓣紛紛揚揚,灑在裙邊,她卻渾然未覺。
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她怎麼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所有一切都消失了,花樹與蟬鳴、天空與山風、眼前的草徑與身畔的落花,沒有什麼是存在的,包括她呼吸與心跳,以及她那瞬間生出的惘然與惆悵。
這所有的一切,皆不復存在了。
這整個世界,這整個天地之間,唯剩下了——那個男子。
淄衣,麻鞋,素襪,白襟。
秦素的眼中,只能看得到這些。
她甚至無法看清他的容顏,唯覺清華耀眼,直令天地失色。
卻又,一點都不刺目。
淡然於眸,耀華於心,如亙古長夜,如星空浩瀚,如空巷中流轉的月華,如春盛時爛漫的山野。
這一切都像是他,卻又,終不及他。
那一刻,她的耳中似是響起了天地初開時隆隆的雷聲,而她的眼前,卻是明鏡佛臺下飄飛的花雨。
原來,這世間真有這樣的男子,十里春風不及,涼夜月華不擬,似繁華落寂,天上人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素才又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撫了撫胸口,從腔子裡重重地撥出了一口氣。
見識過了桓子澄的冰雪之顏,又見識了薛允衡那樣的俊美白衫,又曾遊走於陳、趙兩國最華麗的府邸與宮宴,將兩國士族中一個個或英武、或俊秀、或優雅的郎君,幾乎看了個遍。
她再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會為一個男子的容顏所懾。
即便此刻,她的心跳仍舊如同擂鼓,她的呼吸也仍帶著不可自抑的急促。
那樣的一種美,似到了極致,令人窒息,亦叫人失去了評判的勇氣。
只能遠遠仰視,如觀神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