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前緘口不言?
逯恆下定了決心,在雨幕中獨立良久,最後轉身折返,想再看一眼。
不料舊日宮室中已無人跡,方形井口邊拖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他走之後,她竟萬念俱灰,自己投身入了水井之中。
或許如此也好,便不必叫他親自動手了。
當夜春雨,將血痕全數沖淡。
他將那處宮室重新鎖好,尋來了所有的鑰匙,一切如同不曾發生過。
一連幾日,逯恆都覺得恍惚。
張步筠是將要放出宮的女官,無需值守,未有吩咐,無人關心,偶爾幾個交好的,也會以為她早已出了宮去。
她心心念唸的皇后娘娘,可曾因她的消失過問一句?
逯恆有些嘲諷地想著,抬手喝了內侍省新送來的茶,今日上巳,點紅大會將開,內侍省換了新茶,與他舊日所飲味道有些不同。
不知為何,飲了那盞茶後,他反而神思倦怠了許多,兼之這幾日因命案惴惴不安的心思,連身側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奪刀,都未反應過來。
落薇尋出了步筠從前為她做的所有少女衣裙,洗淨晾曬
() ,一條一條掛在海棠花初開的園中。
煙蘿守在她的身側,低聲道:“娘娘,逯侍衛的茶,小人已遣人為他送去了。”
落薇仰起頭來,紗制的衣帶和著微風拂過她的面頰。
煙蘿繼續道:“娘娘此行倉促,尚未擇定撞破人選,若有萬一……”
落薇卻只道:“時候差不多了,先為本宮更衣罷。”
更衣完畢後,皇帝身側的內官親自來接,煙蘿跟隨著皇后的輦轎低頭前行,在西園近前遇見了一位服綠的文臣。
“微臣給皇后殿下請安,請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輦轎經過那位年青臣子後,她抬起頭來,看見了皇后意味深長的眼睛。
人選大抵擇定。
“天色似有不好,你回去一趟,囑咐宮人將園中的衣裙收了罷。”
“是。”
……
煙蘿回想著這些舊事,跪在內室的蒲團上,三叩三拜,眼看著皇后尋出了點紅大會幾日之前,張步筠託人為她送來的手信。
手信之中附了一把銅製的鑰匙和一枚碧玉指環,是她決意赴死前一日從逯恆手中竊來的。
她的信中盡述一切,手信、會面、猜忌,毫無保留地為她寫下了自己的謀算,於她而言,枕邊人的背叛兼之日夜熬煎的愧疚,實在不能支撐她繼續。
落薇重看那封信,心中想著,你我枕畔之側皆為蛇蠍,聰慧與否,都難以在短期之內察覺,正因為是親愛之人,才會在真相大白時絕望至此。
可是你啊……
世間好人不長命,大抵總是因為太過堅守心底道義,縱然這道已被心懷惡念者踐踏得粉碎,仍有人前赴後繼。
她自有千萬種使張步筠不必身死、又能處置了逯恆的手段,但在她謀劃一切之前,張步筠就為她做出了選擇。
“妾有愧念,捨身不悔,今此良計,奉獻殿下,盼此一命,得報夙仇。來世結緣,盼與重見,襟懷灑落,素心不染。”
“筠絕筆,敬上。”
筠乃竹也,風度林立,縱是世間名種花草,難有此氣節。
煙蘿看見窗前花箋上有皇后留下的回信。
“……時是盛春,新花零落。恩不可忘,情不能棄,人世八苦,兼懷感傷。”
落薇將那張詳細記述了張步筠所見所聞的信和自己所書的花箋一同丟入香爐中,眼瞧著它們合焚為一片寂然的灰燼。
“西園荒廢,又逢命案,實在不詳,傳本宮旨,令花匠除去舊時枯草,盡種青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