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印在謝衣腦中,聽得這兩字,他自然想起那大漠風沙,月下歡飲,還有血紅夕陽中,樂無異面對生身父母荒冢時,孑然而茫然的背影。
沈夜面上也罩起一層難言的惆悵,捐毒……那是流月城和沈夜無論如何繞不過去的罪孽。
樂無異又道:“那天晚上,我問爹,對於當年滅掉捐毒國的事,他作何感想。爹認真考慮了一陣,告訴我說,若在以前,他肯定不會同我講真心話,但如今,他不怕告訴我,在他心裡:對於踏平捐毒這件事,自認無愧無悔。”
是麼。
果然是這樣的回答。
謝衣挑眉,心裡突然如釋重負。
樂無異苦笑,“乍聽父親這樣講,我有些詫異。我本以為……本以為他會為了安撫我的感受,告訴我他很後悔,他不應當。可是轉念一想,若他當真那樣欺哄我,又有何意義呢?”
沈夜不語,默默看著樂無異清晰的虛影,仔細觀察這年輕人的眉梢眼角,似乎在考量他此刻的話語,究竟是否完全發自真心。
“父親說,人在其位,當謀其政,他當年身為定國公,便有為國開疆的職責,領了皇命,肩負手下千百萬將士的生死職責,他必須選擇,也只能選擇戰鬥和勝利。捐毒既是敵國,那便唯有與之一戰,不論有沒有流月城從中作梗,戰爭本身,就已註定是流血犧牲,你死我活。對於在戰爭中喪生的捐毒平民,爹說他也感到痛心,但並不會因此而停止征伐的腳步,對戰死沙場的捐毒勇士,爹更敬他們是條漢子,比如我的生父。”
無異……
看著年輕人臉上專注的神情,謝衣明白他還沒有講完,如果他的認知僅僅停留在這裡,那麼樂無異所收穫的成長就還不夠。
“真正讓我感慨的,更在於爹接下來的選擇。他與我生父雖是兩國將領,可謂不共戴天之仇,但這樣的對抗,卻沒有延續到我身上來,他並未因我的出身而將我斬草除根,而是選擇收養孤苦無依的我,讓我做他唯一的兒子。身為定國公,收養敵國大將之子,這事若曝了光,或被政敵利用,那定會掀起不得了的風波。可是爹為我甘冒風險,甚至辭去一人之下的位置,做個普通商人。”
“知曉自己出身後,我不懂爹為何要這樣做,甚至懷疑他別有用心,但現在我已完全明白了。爹告訴我,男子漢該有的樣子,就是一旦認定選擇,就不要改,更不要悔,哪怕犧牲所有,放棄一切——父親是這樣,師父是這樣,太……太師父也是這樣的。”
樂無異的言辭漸漸激動起來,目光中水波瀲灩,似乎要將胸中所有想法,和這些日子裡收穫的全部成長,都一口氣讓謝衣知道。
“……記得捐毒那夜,太師父問師父可有後悔,師父說不悔。不悔二字,當真重若千鈞,如今想來可謂驚心動魄。雖然……雖然師父的答案讓太師父不太高興,但我總覺得,如果師父當真說了有悔,怕反倒會讓他失望的吧?”
既然做下抉擇,那就堅持到底,走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方能無愧無悔。
“呵……”
聽到這裡,沈夜終於忍不住笑了,淡淡笑容掛在他嘴角,舒展了他的眉峰,溫潤了他的雙眸,滿足欣慰的神情同時寫在他臉上。
不愧是謝衣的徒弟,不愧是自己的徒孫。
看著樂無異的身影,沈夜默默點頭。
人與人之間永遠不會完全相同,即便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情境下,也可能會有全然不同的抉擇。那麼,當衝突或困境凸顯時,究竟是要曲意迎合?還是堅持抗爭?或許,每個人對此都有他們不同的選擇,但沈夜、謝衣、樂紹成這三個男人,都選擇了無怨無悔地走自己的路,並用他們自己的方式,為自己的選擇譜寫了一段結局。
如今,他們三人的選擇同時展現在樂無異眼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