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皇上駕到!”
靈堂中跪著數名身服重孝的皇子,雖然只能看見他們的背面,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個在我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
我站在朱允炆身後,痴痴凝望著他,卻不敢有任何表情。
他起身回頭,神情端重凝視著朱允炆。
一身純白的孝服,腰間繫著白麻所制長絛,發上的金冠被素綾覆蓋,額前纏繫著白色的綢帶,明月般的神采絲毫不見減色,淡紫色的眼眸透出雍容與深沉,眉目間縈繞著歷盡滄桑的氣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的目光觸及到我時,清冷的紫眸中升騰起一抹狂喜之色,如同冰天雪地中點燃的熊熊烈火,卻很快被另一種巨大的力量給埋沒,消逝得悄無聲息。
他站立在靈堂內,既不向朱允炆叩拜,也不稱臣,黃子澄等人的臉色馬上變得詭異難測。
黃子澄近前一步,正欲說話,朱允炆揮手製止了他,淡淡說道:“宮中並非朝堂,何況是皇爺爺駕前。父皇已故,四叔就如同朕的父親一樣,不必拘禮。”然後對燕王說:“朕聽說四叔要先拜祭父皇再去奉先殿,朕正好前來一起拜祭。”
燕王聽到朱允炆這番話,復到靈柩前拈香跪地沉聲道:“父皇,兒臣不孝,兒臣回來遲了!往日進京即可見到父皇慈容,卻不料四年前一別,如今竟成永訣。我在外征戰多年,未能盡孝於父皇身邊,亦未能親自送終,連父皇最後一面也未見到,實在枉為人子。每思及此,椎心之痛刺骨,日夜寢食難安。縱傾江河之水,亦難洗卻兒臣此生心中之憾。父皇!……”
他眼中水光閃爍,早已落下淚來,似乎無比沉痛。
身服重孝的周王隨後跪在他身旁,神情悽切說道:“父皇既已仙遊,兒臣等實在罪大莫及,先來拜祭父皇應屬理所當然。”
燕王周王落淚,殿中諸王頓時異口同聲,齊稱“父皇”哭拜不止,根本無人理會新皇帝。
朱允炆冷眼看著這一切,衣袖下緊握著的雙拳,昭示著他強自壓抑心中的憤懣。
待諸王哭靈之聲停歇下來,朱允炆走近燕王身旁,伸手去扶他,微笑說道:“四叔之孝心天地可鑑,朕和群臣今日都親眼所見。漠北邊防全仗四叔維護,四叔也要多多保重身體,切莫過於傷心,否則朕於心何忍?眾位叔叔們為朕分憂解難,操勞國事,難得回京一趟。朕已在奉先殿中設宴,請眾位叔叔們前去共敘天倫,聊表朕感激之情。”
朱允炆的話滴水不漏,處處顯示出皇帝的威儀,也對諸王尊重有加,燕王並沒有挑剔反駁他的理由。
他見皇帝相扶,藉機站起,對諸王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去吧。”
靈堂外晚風徐徐吹來,諸王身上的白色綢帶和衣袖都在迎風招展,朱允炆看著他們,突然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我正在黯然出神,被朱允炆這麼一嚇,不由“啊”地驚叫了一聲,急忙看向他。
朱允炆恰好低頭,冠冕珠串劇烈晃動,他臉上帶著難以捉摸的微笑,牽起我的手說:“愛妃似乎情緒不佳,要不要先回蕊珠宮去歇著?朕今天晚上再去陪你。”
燕王離我們並不遠,朱允炆那句話他一定聽得非常清楚。
我心知不妙暗暗叫苦,燕王在朱允炆和一干朝臣面前氣焰如此囂張,只怕激怒朱允炆改變了主意。朱允炆在諸王和朝臣面前有意昭揚我和他的關係,還臨時決定要我回蕊珠宮,似乎不打算讓我見燕王,也不肯放我出宮去了。
我怔立在當地,看著他們前往奉先殿,一步都沒動。
朱允炆見我這副模樣,止步回頭,溫柔婉轉說道:“朕要去奉先殿了,有話我們回宮再說,你等著朕。”
他簡直是越描越黑,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捨不得離開皇帝才鬱悶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