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幫新進宰執面前,他們兩個的確算是老資格,文彥博門生故吏一堆,幾十年宦海沉浮,那就不用說了。
王寧安呢,這些年也是風光無限,聖眷無雙,加上他的徒弟司馬光都當上了三司使,王寧安儼然朝廷新進巨擘,和文彥博是等量齊觀的重臣。
“寬夫兄!”
“景平老弟!”
兩個人同時抱拳問候,許多人一愣神,這才知道,原來王寧安有了表字。
古人都有名、字、號。
名是父母給的,而字則是師長賜予,有了字,便不稱呼名字,以示對父母的尊重,等年紀稍長,地位尊崇,就會自己取一個號,讓門生弟子稱呼方便,表示對師長的尊重。
王寧安地位早就夠了,也年過二十,應該有字了。
只是他沒有師父,也沒人敢給他做師父,故此一直沒有字。
如今朝堂老臣幾乎全數凋零,剩下一幫中生代,許多地位還不如王寧安,怎麼表示親切啊?能直呼其名,還是管他叫王二郎?
顯然都不合適。
就在三天之前,王寧安去拜會了范仲淹。
老範在韓琦被處死之後,又病了一場,老人家只剩下一把骨頭。
見到王寧安來拜訪,范仲淹強撐著病體,拉著王寧安的手,講起了當年的事情。他和韓琦都在夏竦手下為官,共同聯手對付西夏。
“軍中有一韓,西夏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範,西夏聞之驚破膽。”范仲淹念著這首童謠,呵呵一笑,“二郎,你可知道這首童謠是怎麼來的?”
王寧安笑道:“我聽說是當年範相公和韓琦在西北威震元昊,百姓歎服,故此流傳極廣,人人皆知!”
“哈哈哈!”范仲淹自嘲一笑,“老夫無能,未勝一陣,未復寸土,如何當百姓如此盛讚,老夫曾想下令百姓,不許亂傳,韓稚圭卻告訴我,說民謠能安撫人心,禁止了,反而寒了百姓的心……老夫當時就知道,這首民謠是韓稚圭所做。”
王寧安呵呵兩聲,“範相公,那時候你就看出了韓琦並非真正君子了吧?”
“沒錯,此人的確才幹無雙,奈何私心太重,權力之念太深,以至於忘了本心。他落到身首異處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不過韓稚圭臨死前的話,卻並非虛言,西北慘敗,對我們這些老傢伙來說,傷得太深了!陛下也是如此啊!”
范仲淹的手不由得攥緊了。
“李元昊是在我們手裡打敗大宋,自立一國,西北疆土淪喪,幾千裡土地,幾百萬生靈,悉數從大宋分離出去……這是在身上割肉,痛入骨髓啊!”
范仲淹感嘆道:“不收回西北,我們這些人,都會死不瞑目的!”
上輩子王寧安對范仲淹的瞭解,僅限於那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輩子相處近十年,老相公一身正氣,為國為民,最難得,范仲淹表裡如一,始終不變。
他沒有像韓琦和富弼,有過一絲半點的變化和動搖。
假如范仲淹能學會低頭,學會改變,或許他還可以東山再起……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老先生難能可貴。
王寧安想到這裡,撩起袍子,鄭重跪在了地上。
“範相公,當年您老就有意收下晚生,奈何晚生乖張輕佻,錯失良機……如今晚生想拜在您老門下,還請範相公准許!”
說著,王寧安伏身跪下。
過了好一會兒,范仲淹捻著鬍鬚,哈哈大笑,“二郎,你這是給老夫天大的面子!為人師表,老夫沒有半點能教你的,怎麼敢給你當老師!”
“不!”王寧安堅定道:“先生人品,無可挑剔。晚生也要主持一場變法,古往今來,變法成功者,唯商君一人。然則商君難免作法自斃,下場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