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家庭、無性夫妻家庭乃至週末夫妻家庭的存在,卻是對傳統家庭和這家庭中兩性關係的一種革命性顛覆,即使與“非常溝通”完全南轅北轍的“家庭冷暴力”,也對“非常溝通”作著深刻註解,它反常地說明著性在今天城市生活中的一種狀況,悲哀的、悽楚的、憤怒的、絕望的狀況。
在上海歷史中,“非常溝通”從來就沒有過一刻的停頓,時至今日,它更是對應了城市的大變遷、大運動和大動盪,作為一種對城市生活具有特別解說力的新情感,構成了詭秘而緊張的情感激流,沖刷著城市舊有道德、舊日秩序的堤岸。
我不奢望自己在一本30萬字的書中能夠充分說明這四十年上海的“七情六慾”,我可以指望的是自己這四十年中的真切感受:一些曾經激動過人們的時尚已經消失,一些曾經激盪過人們的慾望已經老去。在今天正在時尚潮頭上顛欒倒鳳的男女們,他們中有多少人明白一張薄薄的FEC在20年以前曾給上海民間社會帶來多麼巨大的震驚?在今天慾望的海洋上隨波逐流的男女們,他們中又有多少人可以感受到30年前一個上海青年必須透過一本所謂的黃|色手抄本方能膽戰心驚地接受或表達一種成年的性?誰還清晰地記得那個來自埃及的肚皮舞娘在“上海灘”夜總會里如同一條非洲蟒蛇那樣地扭動?誰還深刻地記取那些在“卡薩布蘭卡”中狡猾地穿梭著的上海小姐索要小費時的那份無恥?那個在百樂門19樓“重金屬”迪斯科舞廳中被上海美女包圍著的馬維仁先生現在又在何處談笑風生?那個以“閃亮開張摩士達”的創意而在上海聞名的王德金先生此刻又在什麼地方長袖善舞?“四十年的上海生活一一流逝而去,朔記憶之河而上,我進入城市歷史的深部,在風叩門懷的往事中感受著城市心房的跳動”,那是我在上一本書《蝴蝶與英武之腳》中所寫的話,
此刻,我重溫著我在2002年的一些想法,同時,我再次記起了美國作家墨菲差不多在一百年前說的話:假如你想了解中國,那麼,你必須先了解上海。因為,上海是開啟近代中國的一把鑰匙。我將墨菲的這句話重新組織一下,就成了:假如你想了解當代上海,你就必須知道當代的上海生活,正是在這些關涉本能、慾望、消費的城市故事中,在城市男女“七情六慾”的種種細節中,也許有著一把(只是一把)開啟上海之門的鑰匙。
換句話說,從1965年那條只有四寸褲腳管的小包褲子到2005年“非常溝通”時候周小姐的斷然拒絕,我們感受到了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儲藏、停留著40年前絕然不敢表現而今則大肆氾濫的豐富、緊張、激烈的情感。
然而,一切都處於不明地帶。
就人性而言,在慾望的、變遷的城市生活中依然是個巨大的謎團。譬如,一個與生俱來便生活在中國核心城市圈中的男人,與一個從外省小鎮匆匆趕往超級城市並渴望以自己的一份小小姿色推動城市之門的某個鄉村女子,他們間的想法不僅截然不同,甚至殊死對抗;更不用說那些帶著大小資本,冷酷地幻想著在城市的快速發展中獲得個人或小集團的卑微利益的東西方冒險家了,他們的真實感受又有多少人可以真實地知曉、深刻地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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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生命老去;慾望不死(代自序)(4)
我們最終都將皈依自然。無論是城市本身的反覆變遷,抑或人性的反覆無常,以及慾望與慾望的生離死別,在自然的面前它們都顯得一樣的渺小。
自然是一種更大的存在,是一種讓斯蒂芬·霍金這樣的超級天才也深感困惑的偉大籠罩,在這樣的大存在和大籠罩中,一切的慾望和它的歷史便顯出了真正的微不足道。
最後,特別感謝曹忠銓、楊少偉、黃漢民、廉曉博、徐雲、錢志磊、何宇等先生,他們在我寫作《上海七情六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