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都是這位廷尉的同類。自丞相公孫賀、御史大夫杜周、太常趙第起,沒有一人甘願冒武帝盛怒為李陵辯護。他們極口痛罵李陵的賣國行為,爭相表示曾與李陵這樣的變節漢同朝為臣如今想起就覺得慚愧,一致同意李陵平時一言一行盡多可疑之處。就連李陵的堂弟李敢依仗太子寵幸驕恣無行等事,這時也成了誹謗李陵的種子。緘口不發表意見,就是對李陵最大的好意了,然而就連這樣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唯獨一個男子,在一旁表情苦澀地看著這一切。如今極口誣陷李陵的,不正是幾個月前李陵辭京時舉盞為他壯行的人們嗎?當來自漠北的使者傳回陵軍健在的訊息時,不正是這些人競相稱讚李陵孤軍奮戰、不愧為名將李廣之孫的嗎?在這個男子眼裡,恬然貌似不記得過去這一切的顯官們,還有聰明得足以看破他們的諂諛卻仍然厭聽真話的君主,都顯得是那麼不可思議。不,並非不可思議。人本來就是這樣,對此自己早就瞭解到了膩煩的程度。可雖然如此,這種不快感卻依然無法改變。
作為一名下大夫列朝的這位男子也被徵詢了意見。這時,他毫不躊躇地稱讚了李陵,說道:“試觀李陵平生,事親孝,與士交信,常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誠有國士之風。今不幸事破,唯念全軀保妻子之君側佞人借李陵此一失,誇大歪曲,欲矇蔽聖主明鑑,遺憾莫過於此。且陵此次率區區五千士卒,深入敵地,令匈奴數萬之師疲於奔命。轉戰千里,矢盡道窮,猶張空弩,冒白刃與敵死鬥。能使部下歸心,盡其死力,雖古之名將莫及。雖然軍敗,然其善戰之功正足以彰顯天下。念之,陵之不死降虜,豈非潛於彼地,欲期有以報漢者乎?……”
列座的群臣都驚訝了,世上竟然有敢於說出這種話的男子。他們小心翼翼地抬眼觀望武帝抽搐著嘴角的面孔,想象著竟敢稱自己為“全軀保妻子之臣”的此人今後的命運,暗自微笑了。
這名不知瞻前顧後的男子——太史令司馬遷從御前退下後,立刻有一名“全軀保妻子之臣”向武帝彙報了司馬遷和李陵的親密關係。接著又有人進言,指出太史令因故與貳師將軍有隙,之所以盛讚李陵,無非是想借此機會陷先於李陵出塞但無功而返的貳師將軍於不利。總之,眾人一致認為,作為區區一名以掌管星曆卜祝為職的太史令,其態度過於不遜。
離奇的是,比起李陵的家族,司馬遷先被問罪了。第二天他就被廷尉拘捕,判處宮刑。
在中國,自古以來沿用的肉體刑罰主要有黥、劓、劊�⒐�鬧幀N淶鄣淖娓肝牡墼諼皇保�銑�慫鬧中譚V械娜�鄭�ǘ辣A嫋斯�獺K�焦�蹋�幌�稻褪前涯腥吮淶貌皇悄腥說墓毆中譚āK�殖聘�蹋�腥慫凳竊底源純詵⒊齦�艫腦倒剩�燦腥慫凳竊滌詬�靜簧��檔謀扔鰲J芄�誦痰娜慫壯蒲巳耍��⒅械幕鹿俅蠖嚶紗碩�礎�
司馬遷受到的偏偏就是這種刑罰。對後世的我們來說,《史記》的作者司馬遷是一個無比響亮的名字,然而在當時,太史令司馬遷不過是一個地位卑微的文筆吏罷了。在周圍人眼裡,他只是個不善與人交往,就算頭腦明晰也對其頭腦過於自信,並且在辯論時絕不肯輸給任何人的我行我素的怪人。沒有人會因為他受了宮刑而覺得特別意外。
司馬氏原本是周朝的史官。周亡後入晉、仕秦,至漢代時,第四代司馬談在武帝治下於建元年間出任太史令。談就是遷的父親。他除律、歷、易等專攻外,精研道家教義,博採儒、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