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卵石墊底,上面夯上結實的三合土,就算他老鼠有著鋼牙鐵齒,也奈何不得。秦麻子還想到等所有的糧食都顆粒歸倉了,他應該去一趟愛城。現在的女東家,已經不是那個月秀了,他在思考著,是娶一個女人回來,還是兩個,是瘦的,還是胖的,當然胖的好,胖的能生養……
沉浸在夢想中,秦麻子睡得很香甜。
這個時候,我的曾祖父大骨頭出現在了這個閣樓上。第一個看見他的,是女東家。女東家的一張臉在燭火下很蒼白,她四肢被捆綁在床腿上,赤裸的身子,像是一條被撐開的晾曬著的大魚。女東家的身體先前還一直不安地蠕動著,當看見我曾祖父後,就突然安靜了下來,兩隻眼睛像兩汪清澈的泉水,映著我曾祖父漠然的表情。
第二個看見他的,是那個叫秦天的孩子。他看見我的曾祖父爬到燭臺邊,燭臺上還剩餘了短短一節蠟燭,燃燒著豆大的火苗。我曾祖父猶豫了一下,將燭臺推倒了……
那個叫秦天的孩子,他看見燭臺倒在他的母親,女東家的一堆骯髒的衣服上,那些衣服遲疑了一下,馬上燃燒了起來。火焰輕而易舉地裊繞著豔麗的身姿,像一個技藝高超的舞者,爬上了蚊帳,然後是木床,是窗欞,是地板……閣樓裡的一切都燃燒起來。
秦麻子還在睡夢裡摟抱他的那些金磚。他夢見今年糧食豐收了,他想到了明年應該用種子來和那些窮人們換取土地,換來的土地裡生長出的居然不是莊稼,而是黃金,一錠一錠地從地裡冒出來,跟蘑菇似的,黃燦燦的,閃耀著滾燙的光芒。
……
秦麻子只從宅院裡面搶出了他的兒子,那個叫秦天的孩子。沖天的大火吞噬了閣樓,吞噬了被捆綁在床上的赤裸的女東家和秦麻子那厚厚的一摞契約押條,包括他的還在溫熱中的夢想……
秦麻子摟著他的兒子,看著熊熊大火瞬間就將這個大宅院吞沒了。
火光映紅了秦村的天空,天空中飄散著濃郁的焦煳的香味——那是烤肉的味道,是烤人肉的味道。
人們走出家門,嗅著焦煳的香味,看著通紅的天空,都在心裡暗暗喜歡,但是馬上又擔心起來,要是這不是來自秦麻子身體的香味呢?
早晨起來,人們圍聚在那個依然燃燒著星星點點餘火的但是已經是一片廢墟了的宅子周圍,看著秦麻子赤裸著身體抱著他的兒子,坐在灰燼上,神色黯然。
從那以後,再沒誰看見過我的那個叫大骨頭的曾祖父。我的曾祖父隨著老宅子,和死在那個宅子裡的他的妻子,他的弟弟小尾巴、長鬍須和他的祖先以及那些遠道而來卻葬身於此的眾多的老鼠們,以及他的鄰居斜眼、斜眼的父親……
鼠人(二)(5)
他們一起去了。
6那些天裡,人們都在仰望蒼天,雙手合十,始終唸叨著那一句話:
蒼天有眼啊!蒼天有眼啊!
秦村上空餘味未盡的烤肉味道雖然不是秦麻子的,但是大家仍然感到十分高興。大火就像冥冥中的一雙大手,毫不留情地拿走了秦麻子得到的一切——那個森嚴的宅院,那個叫月秀的女東家,還有那些契約和押單。現在,他抱著他的飢餓得嗷嗷哭叫的兒子,赤裸著身體,哭喪著臉,在那片滿是灰燼的廢墟中,失魂落魄地兜著圈子。
人們心懷詛咒地冷眼看著這一切,都隱約感覺到,上天留給秦麻子一條性命和他的兒子,不過是隱藏著一個更大的報應,因為秦麻子罪有應得的,不能簡單如此。果然,上天的報應馬上就露出了鋒芒,秦麻子開始飽嘗折磨了。他抱著他的兒子,一身沾滿了烏黑的炭灰,像一個被燒得焦黑的炭團。秦麻子撲在那些灰堆裡,尋找著那些焦黑的糧食,扒拉出來後,嘎巴嘎巴嚼成糊糊,然後吐到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嘴裡。有女人看著那孩子可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