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歸於塵中去。”他喃喃,“終究,不如歸去。”
“先生,竟有去心麼?”
他將香爐中的香挑了挑,“本無去心。這塵世美好,我尚且戀戀不捨。只是終究一去罷了。”
“諸行無常,先生不該因他人生死擾了自身意志,既不捨這塵世美好,便不去想來日苦短。”
“是,”他抬頭淡笑,似是心中恍然一悟,“歸塵師父說得很對。”
“歸塵,”他溫和一笑,“先生不必如此拘謹。”
他一愣,才笑道:“是,是我的不是。我叫江離,歸塵你也直呼名字吧。”
“香草江離,先生有個好名字。”
“名字雖好,卻只是個符號罷了。”
“先生的這份心,已是超然入佛了。”他雙手合十,說起佛時,態度恭謹。
江離只是笑笑:“塵俗中人,哪裡有什麼佛境。”
“非也,先生心繫蒼生,是大胸懷。”
他詫異:“我何曾心繫天下蒼生了?”
“夜裡救人,先生比貧僧更著急。”
“那不過是因為······”他話說到一半便卡在喉間,彷彿,這種痛,一下子令他失去言語。
歸塵卻似乎已猜到他未說的話,安慰道:“逝者已去,惟願先生安好罷。”
他有些哽咽。突如其來的這種感覺,並非悲傷,而是喜悅,忽遇知音的喜悅:自己尚未有一言語,他卻已看出自己心中所念。
雨勢漸小,梧桐漸悄。
歸塵止住他添香的手,道:“心中不痛快,出去走走如何?”
他點頭道好,便裹緊衣服隨歸塵出了門。
渡生寺藏在半山腰,連他也不曾知曉。先前急切,未曾好好看過,心中本以為只是個簡陋的小寺廟,卻未想竟是個別緻幽雅的好地方。
走了幾步,他便有些忍不住地開口:“醫者救人,本是使命,但那時我那樣急切,確是因為別的事。”
前方的歸塵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望著逐漸顯現出來的半彎月,道:“先生若不願回憶,不說也無妨。”
“不,也並未有什麼不能受,再痛苦的情緒,也早已淡了。”
他隨著歸塵一起抬頭,那月色裡似乎有影影綽綽,是思念之人的模樣。
☆、對影成雙
“十一歲那年,我跟隨我爹出診。我們都忘了,那日是我爹的生辰。回到家的時候,娘已做好一桌佳餚,飯菜尚有餘溫,娘卻……我娘本就有宿疾,那日爹只顧著救人,卻沒注意到孃的不適。爹和娘情深,自從娘去後,他也一病不起,三個月後,便也隨著娘去了。
“我爹為人良善,一生救濟過許多人,對那些貧窮的,他從不收診金,有時還會補貼送藥。但是,我們醫館,只是個小醫館,沒什麼大戶人家來看病,因此,家中一直拮据。
“爹去世後,家中便只剩我一人。”
他頓了頓,輕輕嘆口氣:“還好,還好,我終究,還是一個人活下來了。”
半晌無言,歸塵道:“先生為人堅韌慈悲,日後必有好報。”
他笑了笑,沒有答話。
雨後的天空很乾淨,那一輪彎月也愈加清明。
他好似忽然想起什麼,笑道:“你一直叫我不要拘束,自己卻拘束得很,一口一個先生。”
歸塵愣了愣,隨後大笑幾聲,道:“先生瑕疵相較,原是小性。”
他轉頭,皺眉:“江離。”
歸塵又是笑:“好,江離先生。”
他恨恨看一眼,便懶得較勁。抬頭看那月亮,覺得今夜與此人步於中庭,頗有當年蘇軾與張懷民夜遊時的意境,笑道:“今夜月賞光,對影亦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