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三次的事、兩百萬人死亡、兒童被活活烤死、年輕的女孩被彈片炸成兩半,還有饑荒——到處都是饑荒。她的母親一定是在報紙上看到了饑饉的照片,震動之下,才想到了用“比夫拉人”來激勵自己的孩子。
菲兒的朋友們哀求她不要再每天研究這個了,但是她辦不到。事實上,到最後,她去圖書館的目的已不僅是為了研究母親的訓話,她的興趣甚至一度壓倒了她青春期的憤世嫉俗心理,促使她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要去幫助這些比夫拉人!雖然她不知道怎麼個幫法。後來,母親病倒了,菲兒終於意識到: 幫助那些比夫拉人並不能拉近她與母親的距離。大學二年級,母親去世。那是菲兒最後一次哭泣。就在那時,她也明白自己的淚水中既有傷痛又有絕望。
大學畢業後的一個夏天,菲兒到歐洲去做了一趟旅行,那是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她沒有成為國際援助人員,她成了一名圖書館員。畢竟,是圖書館為她解開了童年的一個謎,讓她明白了母親那句神秘訓話的含意。不僅如此,她還在那些高高窄窄的書堆中間感受到了擁抱。她覺得圖書館滋養了她,館中的知識撫育了她——這些感覺本應存在於童年的家中,倘若母親沒有被生存的重負壓得吝嗇言語,倘若父親沒有喪生在車輪之下,倘若父親活了下來……
儘管如此,她依然會夢到非洲。後來,她在一個圖書館網站上看到了一條招聘啟事: 幾個美國公司想要聯合招聘一名短期顧問,幫助他們在肯亞建立一個由駱駝運輸的圖書館。她當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好像是冥冥之中某個知曉她心底渴望的神靈為她量身定做的一份工作。她立刻申請了這份工作,就算領導不准她休假,她也要去。
卡妮卡正在撣去書上的灰塵,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她一邊撣灰,一邊閱讀封底的內容簡介。有時候,她會翻開書去看捐贈者有沒有留下什麼資訊,比如“來自北卡羅來納州的問候”,或者“馬克?吐溫小學向您問好”之類的。有那麼一兩次,菲兒看到卡妮卡用手指撫摸那些手寫的文字,儘管她既不知道北卡羅來納州在哪裡,也無法想像馬克?吐溫小學的模樣。
卡妮卡總是借非虛構類的作品,並且總是在深思熟慮後才會作出選擇。與她不同的是,有些人選書的時候就像在參加電視上的競賽節目,好像有人規定他們必須在幾秒鐘之內作出選擇一般。還有一些人既不讀書名,也不翻看一下書中有無插圖,他們根據顏色、大小或氣味來選書。菲兒見過一些人將書本舉到鼻子下面,出聲地嗅了一下,然後翻開書頁、張大嘴巴用力地聞了聞,接著,他們或是帶著滿意的微笑將書夾到腋下,或是皺著鼻子將書放回到草蓆上。
“汝要吃茶否?”問這話的是卡妮卡的奶奶,尼瑪說著一口深受聖經語言影響的英語,聽起來又做作又古怪。“汝”啊,“爾”啊,動詞變形的時候遵照的也是古英語的方式。菲兒接過了她遞來的杯子。尼瑪的另一隻手上抓著一本平裝小說,書名是“冬日計劃”。菲兒早些日子讀過這本小說的內容簡介。書中的主角是一個有外遇的女人,她的丈夫和她離了婚,並且贏得了幾個孩子的監護權,類似現代版的《安娜?卡列尼娜》。雖說尼瑪很喜歡小說,菲兒還是忍不住奇怪: 像她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對這樣一個故事感興趣。菲兒想著要不要向尼瑪推薦別的書——算了——這位老奶奶一旦選定了書,就會像猛獸抓到了獵物一樣一口咬住不放,容不得別人置喙。
更何況,菲兒相信人的本能是可以決定一個人的文字需求的,就像身體的飢渴感可以指導人去吃飯一樣。她自己就在圖書館密密麻麻的書架間經歷過不止一次這樣的身體選擇: 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讀什麼的時候,她會攤開手掌,一邊輕輕地嗅著,一邊游來蕩去。待直覺發揮作用的時候,她會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