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的目光灼燒起來一般辣得疼痛。就這樣我目睹凱突然就大步大步衝過來,一路哐哐噹噹地撞歪了無數桌椅。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到我面前來,眼神炯炯地望著我。我看見他過來,心裡害怕極了,怕得閉上了眼睛,心臟狂跳到快要碎裂,耳邊只有那些傢伙們亢奮的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我內心祈禱,你可別這樣,凱……
然而當我睜開眼睛,我只看見從來沒有打過架的凱重重地出拳和那幾個惡作劇小子打了起來。他大聲地喊,你們要再敢捉弄他,我——
凱打架了。全班炸開了鍋,人聲鼎沸,有的叫喊,有的拍桌子,有幾個孩子飛快地衝出了教室,向老師那裡跑去告狀。各種噪音匯成汩汩刺耳無比的聲浪,震盪著我的鼓膜。
我如芒在背。
因為這場鬧事,我們被老師帶到了辦公室去。面向牆壁站立,聽著老師的厲聲數落。她說,凱,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現在你馬上要轉學,我本來指望你給同學們留一個好榜樣,可是你怎麼頭腦發熱變成這樣了?像什麼話?
我絲毫不知道凱要轉學的事情,一時間驚訝萬分地側過臉去望著他,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少年殘像(上)(6)
凱仍然站得筆直。他鎮定地回答,老師,我沒有頭腦發熱。紹城一直被人欺負,我不能不管。
那幾個孩子不依,吵吵嚷嚷地說,誰欺負他了啊,胡說呢……
老師一陣不耐煩,呵斥道,全都給我住嘴!我問你,紹城——老師將臉轉向了我——他們都起鬨你些什麼啊?
我費力地思索,要不要告狀。但最終我只覺得那些話我說不出口——無論是恥笑我的父親,還是恥笑我與凱。於是過了半晌,我低下頭去,輕輕地搖頭。然後用低得我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他們沒有起鬨我……
那幾個傢伙擺出一副得意的樣子,而凱突然哭了。
……我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些什麼事。是否因此有被請家長,是否有被暴打一頓,是否有被辱罵過不堪的言詞……我都不再記得。我只記得那個瞬間,凱露出那麼不可置信地,失望的神情,熠熠閃光的眼睛被淚水模糊,眼神不再清晰。我只記得我們面向牆壁被罰站了一整個上午,並且頭一次這樣長時間的獨處之中沉默得無話可說。凱在我面前哭了,他只說了一句話,紹城,我以後走了,你怎麼辦。
我不去看他,扭頭望著窗外陽光,明亮刺眼。
那天夜裡,父母依然在吵架。我從夢中被吵醒,躺在床上仰望黑色的夜。我起身想要離開,卻忽然想起我已經無處可去。於是我只好獨自一人爬到樓頂,在屋脊上,頂著一穹星光靜靜獨坐。
我在萬籟俱寂之中,聽見夜神的叫聲。
凱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裡。他抱著夜神,說,你怎麼在那裡?紹城?
我不回答他。
於是凱又說,我要走了,紹城。我想拜託你,幫我好好照顧夜神。你願意嗎?紹城?
我依舊不回答他。
於是我看見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對懷裡的夜神耳語了幾句,便把它放到地上。夜神聽從凱的話,噌噌地躥上了樓頂,腳步輕捷地走到我身邊來。它一直是一隻神奇的聰明的貓。
我抱起夜神。然後目睹凱悵然若失的背影,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漸漸消失。
凱真的走了。
他轉學,和奶奶一起離開了紹城。我想,是他母親把他接回到身邊去了吧。他一走,我心中便有無限悔意。覺得自己獨自一人,無可依靠,每一天都過得煎熬。
我亦煎熬著父親數次不定期地回來,專為與母親的那些日子。
他們剛剛在廚房做飯時吵完架,來到氣氛侷促而詭異的餐桌旁坐下,彼此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