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言,臣極是欽服。方才提及種種,更令臣想起一些事。”
蘭珏從袖中取出一枚他本不打算拿出的道具。
蘭徽的心狠狠一縮,收到浪無名喜悅的視線。
不好,爹爹把銅錢掏出來了!
“殿下身在尊位,心繫天下,想來每時每刻都在記掛民生。譬如,進膳時會想著百姓的耕種與畜牧;冠服時掛念著桑麻紡績的辛勞;這一枚銅錢,殿下見之,會想到朝廷鑄幣與流通的規制,百姓的生計和柴米物價。所以方才一路行來,臣但有所問,殿下都能賜答。”
啟檀挑一挑眉,一副孤靜靜聽你扯的表情:“嗯。”166小說
蘭珏接著道:“臣斗膽逾越,不敬舉比。尋常人等,應不能在飲食、穿戴時如殿下一般思量。取錢付賬,接到酬款時,亦不會對一枚錢的來歷、鑄造等等多有思想。”
啟檀一哂:“是不會。雖然我沒怎麼與尋常人一樣過活,但讓人穿衣吃飯前先捧著碗拎著衣服想一通,啊,這米這面,這絲這麻,是何時何人播種?而後一路思考到它如何做成,如何來到眼前,估計沒個幾刻鐘想不完。趕上天冷,人光著凍病了,飯也涼了。買東西的時候,掏一把錢出來,付錢的人先想,啊,這錢,可能是哪裡挖出的礦,何年何月何處鑄,過了多少人的手,它才能磨得這麼油光光,現在能用它買多少的東西……都一一的想完了再給收錢的,收錢的再想,啊,這錢,它可能是哪裡挖出的礦……這麼一來一回,早上到攤前,等把這筆買賣做成,天都要黑了,人也得暈。”
如此,何其做作,何其沒有必要。
“莫說旁人了,蘭侍郎每日能如此麼?”
冉老頭和那堆嘮叨精們,自個兒能每天每時每刻這麼做?
蘭珏笑道:“實話說,臣不能。臣更斗膽一言,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隻見只思當下眼前。茶水飲之能解渴,餐飯食之可飽腹,至多入口時品評其滋味。銀錢用以定價易物,至多想一想今時比之以前往後,一枚錢能換得的是多了還是少了。”
至於這錢是哪裡挖的礦,何處鑄造,恐不會有幾個人多想。
啟檀再嗯哼一聲:“所以呢?”
蘭珏道:“其實不單是對眼前物,對眼前人亦是如此。譬如,臣若當下對著殿下自述家事,從臣出生時開始陳述,講臣多大會說話識字,如何唸的書,怎麼僥倖忝列入榜,蒙得聖恩竊食用俸祿,怎樣才能站在這裡侍奉殿下……殿下愛聽麼?”
啟檀搖頭:“實話說,不是很有興趣。”
蘭珏道:“臣乃殿下之臣,本分為盡忠盡責。多言多行其他,是為逾矩,於殿下,更或可成困擾。”
啟檀道:“蘭侍郎的意思是……”
他等著蘭珏往下說,尋常百姓,衣服飲食,經營買賣之時,不必對米糧銅錢思量許多,但殿下卻會日日思之念之,如老大人如臣一般的臣子也會常常對殿下進言,是因殿下乃是殿下。
然而蘭珏卻道:“這世上大多數人,連臣亦是,看待人或事物,首先是與己有關,於我之用。這便是人之所求而致。自身之於他人他物,更各不相同,殿下眼中之臣,乃一臣子。於蘭徽,臣是其父。於冉老大人,臣系同朝下僚。於是臣也常想,他人眼中之我,皆不相同。而我其實是誰?我應成為哪個我?”
啟檀眯起眼:“蘭侍郎這說得很玄虛了。”
蘭珏道:“回殿下話,臣所言非玄虛,乃根本。因方才殿下提起率性,臣由之想到本心本性,便有此妄談。世間人人皆是一個本我與無限外在。人生於世,行動呼吸,時刻都需取用於外物。外人外物,亦有求有取於我。譬如臣民需殿下施恩,因此盼殿下賢明。殿下需臣稱職有用,因此臣得精進。”
啟檀又嗯哼一聲:“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