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大路抬起頭來,
揮了揮扳手。他的樣子很可憐,滿臉油泥,只有眼球和牙是白
的。
路不平,又沒有燈,我們走得很慢。下石臺子的時候,少
奶奶把手壓在我肩膀上,走到平路就把手抽回去了。我的心咚
咚亂跳,生怕自己不乾淨的怪念頭讓她看出來。我想拉住她的
手,我想揹她,我想故意把她帶到有坑的地方,讓她一腳踩空
跌到我身上。
她說:耳朵,路先生人很客氣,平時缺什麼,他不說你可
要替他說。
我說:他什麼也不缺,我們伺候他比伺候老爺還周到,他
有什麼可說的口
她說:人家一個人來榆鎮不容易,怎麼伺候也不過分。他
現在吃得慣米嗎?
我說:他旱就吃慣了,吃得比誰都多。
她說:人那麼高大,不多吃就怪了。
五鈴兒說:又不是吃你的米,你嫌啦?
我說:我嫌什麼?我是告訴少奶奶,他享福享得夠可以了,
我們曹家對得起他,
五鈴兒說:看你!急什麼?
少奶奶味味笑著,沒再說話。快到鎮街的時候,古糧倉那
邊突然傳來機器的突突聲,很響,很脆,安靜的夜晚沒有了別
的聲音。少奶奶低低地哎喲了一聲,在街口一塊石頭上坐下了。
我這才清楚她一路上心裡壓了多少牽掛。她說:等等他們。你
們聽,山那邊也響呢!
愉鎮盆地裡響滿了突突突的聲音。
少奶奶看著那邊,臉上有月光,嘴唇和鼻子都是亮的。她
和五鈴兒都不知道我在看什麼。我躲在她們背後的月影裡,看
少奶奶翹在發自的石板路上的一隻腳。那隻腳從裙子下邊探出
來,像小兔子,像黃鼠狼,·像一隻束緊翅膀的叫不上名字來的
鳥!
五鈴兒說:把人震得腸子都跟著動呢】
少奶奶說:這一次可別再壞了。
後來機器停了,盆地靜得嚇人。,我們大氣不出,陪少奶奶
在鎮口坐著。不一會兒看見了馬燈的亮光,隨後聽見了大路吹
口哨的聲音。
少奶奶說:路先生的嘴像一管笛子。
她很高興。五鈴兒傻乎乎的也跟著高興。大路和二少爺也
是很高興的吧?不高興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心裡酸溜溜的。另
外,我也不能陪著少奶奶在夜地裡坐下去了,不能在她背後偷
偷聞她頭髮上身上的香味兒了。
我恨那兩個走過來的男人。
我毫無道理。
可是我恨他們。
這種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現在,她就在我的眼前。
我伸手就能摸到她。
我聞到了她的肉香。
你聞到了麼?
3月14日錄
二少爺領人到瓊嶺的密林裡伐了很多松樹和杉樹,把這些
樹推進烏河,讓它們順著水漂下來。公社的人提著鉤杆在岸上
跟著走,碰到擱淺,就搭鉤把木頭拉到水深的地方去。古糧倉
石臺子下邊有一道半畝大的河灣,裡面漸漸地積滿了原木,一
根擠一根浮在水面上。大路領著木匠師傅做了一臺用鐵皮包著
的滑車,又在河灣上支了滑輪架子二這樣只齋兩個人就能把一
棵大樹從水裡弄到糧倉的院子裡去了。為了滑車來去方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