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相張開嘴,嘶嘶嘶地說了一句話,有氣無聲,令人無法揣測。丫丫走到他面前,也手扶膝蓋彎下腰,“少爺,你別急,養兩天你就好啦。我和大哥哥哪兒也不去,專門陪著你。”龍相盯著她,嘶嘶嘶地又開了口。
這回兩個人都聽懂了。丫丫不言語,只是笑。露生替她做了回答:“為什麼瘦了?我倆不吃不睡地熬了幾天幾夜,能不瘦嗎?你也是一樣的瘦,咱們三個現在全苗條了。”
龍相看了看丫丫,又看了看露生。臉上的疹子還沒消退乾淨,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花臉子。看過了床前這兩個人之後,他很安心似的重新閉了眼睛,氣若游絲地喃喃說道:“你們睡吧。露生在我旁邊睡,丫丫在床尾打橫睡。因為丫丫是大姑娘了,成了大姑娘,就不能和我一頭睡了。”
他從沒說過這麼講理的話,雖然細想起來這乃是一句廢話。他一講理,露生和丫丫心裡反倒是一起難受了一下。因為對他的要求一直是最低,他稍微好一點,床前這兩個人就受不了了,無論是大哥哥還是小妹妹,都要憐愛他了。
一夜過後,龍相身上的疹子又退了許多。龍鎮守使前來看望兒子,見兒子真是熬過這一關了,便長出一口臭氣,肩膀一塌、脊樑一彎,他像被人抽去了骨頭一般,癱坐在了椅子上。
龍相病成這個樣子了,還沒忘了煩爹。等龍鎮守使一走,他立刻讓黃媽開窗戶,“臭死了!”
黃媽不給他開,怕他受了風。而如此又過了幾天,龍相開始食慾很好地連吃帶喝,並且再也躺不住,天天坐在床上高談闊論。
他起來了,丫丫卻是躺下了。
丫丫累病了,但是不敢說,怕給這院子裡的人添亂。熬到如今,她感覺自己實在是應該睡一覺了,便悄悄地回屋和衣上床。她本想只是睡一覺,結果一躺便是兩三天。
露生和龍相一起來看她。她見龍相來了,下意識地想掙扎著起來給他倒杯茶,被龍相劈頭罵了一頓,“找死啊?躺著!自己病了都不知道,真是越活越傻!哎,你想吃點兒什麼?我給你弄去。”
露生呵斥了龍相一聲,連推帶搡地把他帶走了。
第二次再來,露生便是孤身一人,不帶龍相了。
龍相不來,丫丫便躺得踏實了。不但踏實,甚至還很罕見的,她有點委屈了。
“嗓子疼。”她聲音很小地告訴露生,“吃什麼都費勁,就想喝點兒那個——那個——上次少爺帶回來的那個玻璃瓶裝的——不是汽水,叫什麼來著?”
“果子露?”
她立刻在枕頭上點了頭,“對,就想喝點兒那個,涼的就更好了。”
露生低頭對著她微笑,還擰了一把毛巾給她擦了擦臉,“那東西好弄,我這就給你拿去。”
丫丫仰臉望著他,看他是人高馬大的個子,一張臉卻白皙清秀——清秀,可是劍眉星目,又有英氣。露生看自己是文不成武不就,丫丫看他,卻是英俊瀟灑、文武雙全。
第七章:鎮守使之死
丫丫病得很快樂。
她發了燒,暈得頭重腳輕,每天只肯喝點果子露。然而身上不疼不癢,這點病痛對她來講,並不比龍相的一記重拳更難捱。人病了,心裡卻清靜,因為知道少爺沒事了;大哥哥睡足幾覺之後,也恢復了精氣神;嬸嬸更是不必說,早在院子裡神清氣爽地又嘮叨起來了。
天下太平,諸神歸位,沒有什麼差事等著她去辦,於是她纏綿病榻,理直氣壯地懶了好幾天。“懶”還不足以讓她快樂,讓她快樂的是生病時受到的好待遇——露生一閒下來就到她這屋子裡,給她擦擦臉,給她擦擦手,對她講幾句閒話。丫丫不怕悶,露生在窗前或站或坐,藉著光亮讀書看報;她靜靜地側臥在被窩裡,偷看露生的身影,越看越覺著露生英俊,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