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年輕……”
“離開你?你的意思是叫我離開你?”我問。
“是的,我的生命已將近終結,我不能看著叫你殉葬,你走吧。”他眼睛沒看著我。
我很震驚,勉強地笑說:“勖先生,請不要把我休掉。”
他仰起頭笑兩聲,“你這話叫我想起一段故事。”
我看著他。
“林沖發配滄州,林沖娘於趕進去說:“你如何把我休了,·”你又不是我的人,如何用這‘休’字?”
“你又叫我到什麼地方去?”我攤手,“世界雖大,何處有我容身之地?誰來照顧我?誰擔心我的冷暖,叫我與誰說話?”
“我總比你早去,到時你還不是一個人,不如現在早出去訓練一下獨立精神,你會習慣的。”
“我當然會習慣,像我這種賤命,”我還在笑,嘴角發酸,“可是我的精力要等到最後一步棋子才發揮出來,無謂時不想浪費,現在時間還沒到。”
“你為什麼不肯離開?”
我不出聲。
“帶著我的錢,你出去活動活動,一年半載就成為名女人,我會幫你,你甚至可以用我的姓:勖姜喜寶。你別說,我這個姓還頂值尊敬。屆時追求你的人不知多少,你總能挑到個好的嫁出去,即使嫁不掉,也能夜夜笙歌,玩個痛快,奸好的出鋒頭——何必跟著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捱悶氣?”
喜寶 五 喜寶 五(7)
我燃起一枝煙,深深抽一口。我說:“勖先生,這種女人香港也很多,你認為她們快樂嗎?”
“你認為你現在快樂嗎?”他說。
“我喜歡現在這樣。”我說。
“那麼多皮裘晚服與珠寶都在心焦。嫦娥應悔偷靈藥。”
“我喜歡穿大襯衫與牛仔褲。”我說。
“為什麼?”他問。
“開頭的時候,為了錢,為了安全,為了野心,到後來,為了恥辱,為了恨,為了報復,到現在,勖先生,請不要笑我,現在是為了愛。我愛你。”我說。
他一震,沒有看我。
“自幼到大,我不愛任何人,也沒有人愛我。我不對任何人負責,也沒有人對我負過責任。我不屬於任何人,也沒有人屬於我。可是現在我知道我應該留在什麼地方。”
“你是可憐我這老人?”
“你?”我苦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勖先生再過十年跑出去,要多少廿來歲的女孩子爭著扶你?”
“為什麼你不走出去讓許多廿來歲的男孩子來扶你?”
“我看穿了他們,每一個。”我乏味的說:“我怎麼知道他們要我的心還是要我的錢?做一個女人要做得像一幅畫,不要做一件衣裳,被男人試完又試,卻沒人買,待殘了舊了,五折拋售還有困難。我情願做一幅畫,你勖先生看中我,買下來,我不想再易主。”
“主人死了呢?”
我站起來,“死了再說,我活一天算一天,哪裡擔心得這麼多!你死了再說!”我急躁起來。
“你的脾氣一點也不改。”他微笑。
“很難改。”我又坐下來,“連勖存姿都容忍我,別人,管他呢。”
他喃喃的說:“我也看不到有什麼好的男孩子……以前家明是好的……像家明這樣的男孩子也不多了。”
家明。
我溫和的說:“別替我擔心。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多想無益。”
“可是你老關在家中……”他擔心得猶如慈母一樣。
“他會來敲門,你放心。”我說:“該我的就是我的,逃不了。”
“你真是不幸。”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喜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