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同床異夢,取捨異路。“沒有共同語言,惟此酒中趣難為醒者論。”(黃山谷)。這裡的醉是悟道境界,精神上是清醒的,“任真”的,醉中猶醒;醒者處於世俗中,熱衷功名利祿,則醒中猶醉。老子說:“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昭昭察察”指精明計較的俗人,他們過分聰明。“昏昏悶悶”是指超越得失的“愚人”,他們不受具體功利之束縛而逍遙自得。聰明者錙銖必較,斤斤於現實的存在物,其生活是貧乏平庸的卑瑣的。愚者超越現實,忘懷得失,得到的是美的享受,這裡的聰明人即醒者,愚人即醉者。“一士長獨醉,一夫終年醒”說的正是老子的意思。從道德觀點看,這現實是虛偽的,不真誠的,欺騙的,非本質、本真的。而醉境卻賦予這個現實以意義和價值,在醉境中達到“任真”、享受“任真”的道境。但從世俗的層面看,醒者是正常的,醉者是反常的;從超世俗的層面看,則醒者是反常的,醉者是正常的,因而可以說因正常而反常,因反常而正常了。
還要說明的是陶淵明的酒醉,並非酩酊大醉,而是微醉。“惟酒無量,不及亂。”(《論語·鄉黨》)只有飲酒沒有限量,以不飲到迷亂為準。陶淵明的飲酒也是“不及亂”的微醉狀態,常語中所謂的陶醉也。這可能與他外祖父的影響有關。外祖父孟嘉是陶淵明所崇拜的人,是他做人的榜樣,陶淵明身上有他的影子。陶淵明特為他外祖父寫了一篇別傳,說他外祖父“行不苟合,言無誇矜,未嘗有喜慍之容。好酣飲,逾多不亂至於任懷得意,融然遠寄,旁若無人”。這不有點像陶淵明的自我寫照麼。“好酣飲,逾多不亂”,實足稱道。人亦稱:“孟生善飲,不愆其意。”(愆:過失,指孟嘉喝醉了酒以後思想不亂。)這不正是陶淵明要遵奉的榜樣麼。此外,據心理學家說,“酒精對不同的人有不同效果。這取決於他們對麻醉物的敏感程度和他們的人格結構。”《正常反常心理學》英文版第480頁。前面引徐復觀先生的話也提到酒能助人擺脫塵俗“必其人的本性是潔的”。陶淵明正是本性高潔之士,絕非見酒就走不動路之徒,怎能又怎肯爛醉如泥,嘔吐狼藉呢?果如此煞風景,還有什麼酒趣、醉境之可言?
最重要的還有其作品所提供的資訊。細讀陶集,只覺其氣勢舒緩,意態從容,顯然是微醉之作。他雖然常說縱飲大醉,其實他的大醉只是微醉或半醉而已,現其《飲酒》二十首的序文的語氣及《飲酒》的意旨,實在只有微醉之時才寫得出。蓋飲酒“妙在醉與不醉之間。大醉為褻瀆酒神,不醉為冷落仙子”。《酒人酒事》第325頁。飲酒微醉,頭腦發熱,情緒高亢,神思飛動,情懷激越,意識矇矓,精神恍惚,飄飄欲仙,似幻似真。箇中妙趣妙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毫無疑問,陶淵明的悟道體道之境就在半薄微醺中。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6 “酒自引人著勝地”(6)
林語堂說:“飲酒之樂,尤其是中國文學中所常提到的所謂的‘小飲’之樂,起初我總是視之為神秘,不能瞭解。直到一位美麗的上海女士在她半醉之時,以燦花妙舌暢論酒的美德之後,我方感到所描寫的樂境必是真實不虛。‘一個人在半醉時,說話含糊喋喋不休,這是至樂至適之時’,她說,在這時節,一種洋洋得意的感覺,一種排除一切障礙力量的自信心,一種加強的銳敏,和一種好像介於現實和幻想之間的創作思想力,好似都已被升到比較平時更高的行列。這時好像使人具有一種創作中所必需的自信和解放動力。……這種自信的感覺和脫離規矩及技巧羈絆的感覺。”是怎樣的與創作“息息攸關”。《生活的藝術》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48頁。
梁宗岱對微醉境界有更加深入細緻的體會:“對於一顆感覺敏銳,想象豐富而且修養有素的靈魂,醉、夢或出神……往往帶我們到那形神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