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暗惱,早知如此,百年前宗主師兄要了裴練雲過去做弟子時,他就該拒絕。身為師父不能好好教養她也就罷了,何苦像仇敵一般屢屢致她於死地?若是裴練雲能一直留在他身邊,他定會好好愛護,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周圍支撐陣法的火焰逐漸熄滅,黑暗一絲絲地聚集,眾人的表情皆是明暗不定,看不分明。堆積了無數屍骸的屍山越發靜得出奇,已經淡去的血腥味,再次濃烈地飄出。
血水開始無聲無息地順著地上流淌,裴練雲又跳回東方敘懷裡,任他抱著,腳尖是怎麼也不願意再沾地了。
“阿緋……”墨潯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從東方敘懷裡把她攬過來。
裴練雲卻埋頭在東方敘肩上,秀氣的鼻尖抵著他的下巴,看也不願看墨潯,說:“這地方不能再待了。”
東方敘會意,抱著她,邁步一腳踏入了那齊膝深的血泥髒水中。他看似簡單地側身,正好避開了墨潯伸過來的手。
他半眯鳳眸,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墨潯,好像一隻匿在暗處的狐狸。
墨潯心思本來也沒在東方敘身上,全部注意力都被裴練雲吸引了過去。對於裴練雲突然的冷漠他很是不解,平日她雖對他不見熱情,也至少恭敬有加,怎會變得疏離冷漠。
她的一個轉身,乾脆決然,直接崩斷了墨潯心中某根弦,讓他心裡又悶又痛。
“阿緋可是怪我?”墨潯沉聲問道。
若是之前他沒有和白星瑜有那荒唐事,恐怕還趕得及在她出發之前求了宗主,不讓她來以身犯險。
“若是我早點勸阻宗主……”
裴練雲聽出他話語裡濃濃的懊惱,靜默一瞬,說:“多謝師叔一路護著阿敘過來。”
墨潯心裡泛苦,在她心裡,倒是時時刻刻念著她那小徒弟。不答反謝,真的不怪他?
就在這時,裴練雲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
“墨師叔,可還記得青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一個故人。
墨潯愣了愣:“青蘇?你上山時照顧你起居的雜役?他離世多年,為何突然提起?”
裴練雲望他神情,好像是目光坦蕩從容,帶著一絲疑惑,她突然沒了興致再追問下去。
“沒什麼。”
她只是突然想起來了,僅此而已。
裴練雲抬眸,目光落在東方敘好看的輪廓上,同樣是少年堅毅青澀的側顏,有的人卻再也無法相見,生死永相隔。她的指尖探了過去,順著那輪廓往下滑,百年前的時光彷彿就這樣從指縫間不經意溜走……
“青蘇是誰?”東方敘卻突然開口。
他沒有看她,平視前方,聲音平淡無波,卻極低,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裴練雲閉上眼,回想得很費力,答案亦然:“我忘了。”
剛才她那滿眼懷念的表情,可不像是“忘了”!
東方敘心裡泛著酸,冷哼一聲:“師父記得旁人的名字,居然還會忘記他是誰。”
裴練雲理直氣壯:“這有什麼奇怪?我還記得背脊、五花和仔骨的名字,可我照樣不記得它們是什麼妖獸。”
東方敘沉默了許久,咬牙道:“多謝師父沒有給弟子取名。”
總覺得那些被她取名的妖獸,最後的下場都很詭異。
裴練雲還在面無表情地嘀咕:“是啊,為何我總是記不住……”
東方敘已經懶得去想她的話是真是假,她曾經念著誰想著誰都沒有關係。他在意的東西,向來都是直接搶了去。
第二十七章
墨潯的到來,瞬間扭轉了形勢。
古老的大鼎被他祭出,逐漸將包圍奚皓軒和裴練雲的血水給盡數收入了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