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要踏上向東的旅程,前往東都洛陽的話,這些酒館就成了餞友話別的好地方。這裡,不及平康坊那樣奢靡華麗,卻有著獨具一格的文化氛圍。
沿著長安東城高聳的城牆走著,一路上,千尋與眾不同的清冷邪魅招致了許多人的側目。可好奇探尋的目光一掃見身後跟隨著的李嗣業,便立刻偃旗息鼓,乖順地收了回去。
道路兩旁林立的酒館靜靜地開張,每個酒館的門口都會掛上寫有店名的燈籠。裡面朦朧縹緲的光線投在來往行人的身上,溫柔曖昧。
千尋漫無目的地走著,感到有些疲憊的時候,身形一頓,便朝向一家最昏暗的酒館走去。明亮與昏暗之間,她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李嗣業望向寫有“郭敦”兩字的昏暗燈籠,跟隨著那個孤零身影走了進去。
郭敦是一間冷清的酒館,裡面,只有一張桌子的旁邊圍坐了三三兩兩的客人。千尋,是這裡的第二撥客人。幾乎快要和門口忽明忽暗的燈籠一樣昏睡過去的老闆娘精神一振,快步走到了千尋的面前。
室內光線很弱,老闆娘端著茶壺為千尋斟滿,這才看清楚千尋的裝束。
這姑娘?老闆娘佈滿魚尾紋的雙眼滴溜溜轉著,豐富的閱歷使她立刻感受到這女孩絕非常人。很快,坐在千尋身邊的李嗣業更讓老闆娘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這樣一個是女人都會側目幾分的昂揚男子,千尋居然仿若沒有看到一般,徑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呃,公子、小姐想要喝點什麼?”
“來點拿手的小菜就好,酒嘛,”李嗣業遲疑了一下,說道,“就來瓶不太烈的清酒吧。”他害怕千尋會喝醉。
酒菜很快就來了,李嗣業將筷子擺放在千尋的面前,卻發現她的目光炯炯地盯在了對面的桌子上。不,準確地說應該是盯在了坐在那裡的男人身上。
對面,坐著四個神態各異的男人。千尋不認識他們,可是李嗣業卻認識,呵,其中有幾個人說起來讀者應該也很熟悉。
身穿灰色棉裟,胸前戴著昂貴的沉香木佛珠的男人看起來神情落寞。他黯然的眸光遙望窗外,如同手中搖晃的清酒一般平靜憂傷。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詩人王維。
王維的對面坐著一個衣著質樸卻神色孤傲的中年男子。只見他臉上泛起傲色,搖頭說道:“長安苦寒誰獨悲?杜陵野老骨欲折。這一次,老杜可真是骨欲折了。”
“杜兄的詩果然氣度非常!好一個‘骨欲折’,說得好!”說話的人是其中最年輕的人。而他口中的杜兄,正是一身傲骨的杜甫。
“哼!有氣度又怎麼樣?前幾日颳大風,還不是把你的破草堂給吹倒了!可不是‘骨欲折’嘛。”望向窗外的王維沒有扭頭,譏諷說道。
“是啊。老杜我還追著跑了大半天呢,只可惜,那風太大了,竟把我的草堂硬生生地刮到了河對岸!”淺酌一口清酒,杜甫搖頭嘆息道。
“呵呵,杜兄上不畏權勢,下不懼小人。如今竟被區區一陣大風迫得如此狼狽,有趣有趣!”那個稍顯年輕的,面色儒雅的男人一身銀白色的長袍,手中執一把羽扇。他一邊笑說著一邊敏銳地發覺了千尋的注視,向這邊探尋過來。
對於杜甫和王維,李嗣業只是認識,卻並不熟悉。而此刻那個看向千尋的儒雅男人,他卻是再熟悉不過了。此人名喚姜皎,乃是一個著名的畫家,他最擅長的就是畫鷹。杜甫還曾經為他畫的“角鷹”寫過一首詩,詩名就叫《姜楚公畫角鷹歌》。可這些還都不是值得李嗣業熟悉的原因。姜皎之所以能令常年征戰在外的將軍都知曉,是因為他不僅僅是個畫家,同時也是玄宗皇帝的倖臣。
四人中的另外一個則渾身無力地趴伏在桌子上,看起來,好像已經睡著了。
千尋毫不避諱地迎著姜皎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