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地關上了門轉過身來撲向床上。
她把臉死死地埋在被窩裡,想到了眼前的一切,預感著一個原本美好的家,很可能即將毀於一旦——
她恨她父親,恨母親,卻又愛他們,越恨越愛,越愛越恨,心裡也就更加難以平靜下來!
最使她難以打消的,卻是桑南圃(雖然現在她已經知道他是姓梁,卻不知她叫什麼名字)這個人了。
不可否認的,對於這個身懷血海深仇的年輕人,自從第一面在迎春坊見到他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他種下了情因好感,以後的日子,只要一想起他來,也就與日俱增。
直到現在,她非但不恨他、怪他、怨他,卻更深深地關懷著他!
矛盾的成因正在於此!
“如果有一天他真向父母明火執杖的動起手來,自己將何以自處?”
“目前何以自處?”
“今後何以自處?”
“父母面前又將何以自處?”
太多太多的問題,一時紛至沓來,深深地困擾著她,使她此刻有一種近乎死的“窒息”感覺!
不知不覺,她又哭了起來。
耳朵裡彷彿聽見母親感傷的嘆息聲,敲門聲,似乎她還在喚著自己的名字。
她拼命地蹬著兩條腿,用力抱著枕頭,哭嚷著道:“別理我——別理我——你們誰都別理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可就睡著了。
陶氏悄悄地來到了她的床前面。
燈光映照著這個婦人,細細的腰,豐腴的身材,儘管是四十出頭的人了,看上去卻還是那麼年輕,已往的歲月,甚至於沒有在她的眼角留下一點點皺紋。
她的面板仍然是那麼白,頭髮仍然是黑亮而有光澤。
四十歲在她來說,並不代表女人黃金年華的結束,甚至於用“方興未艾”這四個字來形容她都不恰當——
而她卻像是一朵初沾雨露盛開正濃的玫瑰花——
然而畢竟她已是四十二三的人,而且是身為人母的人了!
她女兒就睡在她眼前——
已經熟睡了,像是春睡的海棠,蜷曲著,又像是尚未開放的一顆花朵,她緊緊抱著枕頭睡著了,臉上還沾著未乾的淚痕。
陶氏輕輕嘆息了一聲——她學會嘆息還是這幾天的事情,每當她輕籲著嘆息之時,心裡總會浮上一層不祥的陰影。
她輕輕拭去了譚貴芝臉上的淚,又為她脫下了腳上的靴子,輕輕為她蓋上被子。
也許是她太累,竟然沒有驚醒。
陶氏做完了這些瑣事,瞧了一下壁角的漏斗,算計著不過還是初夜時候。
她的心也同女兒一樣亂,甚至於較女兒心情猶有過之。
小女兒心裡的事,想些什麼,她都清楚,尤其是自己女兒——她心眼兒裡的善惡,自己怎會不知?
她早看出來女兒喜歡誰了,那個叫桑南圃的小夥子,人是那般出色的俊俏,哪能不令女孩子為之傾心!
陶氏坐定了下來,心裡盤算著——果真要是他們兩個人能夠結成一雙,豈不是很好的一對?
可是……這件事可就太難了,雙方必須要有打破傳統的勇氣!更何況這其中還牽扯到上一代的仇恨問題。
想到了這些,女兒的心情自然就昭然若揭,也就不怪她會如此的傷心了。
陶氏想在心裡,看在眼裡,悔在腦裡,使她感覺到有一見桑南圃的必要,興起了捨身贖罪的念頭。
她慢慢地由椅子上站起來,轉身步出,回到了自己房中。
有句話“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計劃地去赴死,從從容容地去赴死,那可就非大智大勇者所能達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