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雄聽了,也沉默了一下:「我班主任是下放來的,剛開始,他並不是教書的,咱們這以前有個農場,他的任務是放牛,在他看來,放牛嘛,鄉村原野、田埂林下、牧童騎牛、夕照晚歸,本應如此,於是,他那會還專門的去買了一支笛子,讓人教他學吹笛子,結果他一對著牛吹笛子,牛就不吃草了……」
周健雄無聲的笑了笑:「……我這班主任是個很儒雅的人,給人說話就沒大過聲音,忽然有一天,他在山坳裡對著空無一人的石頭和樹林大罵特罵,我很奇怪啊,後來才知道,在我班主任之前,這些牛都是犯了事的勞改犯放養的。勞改犯和我班主任不同,一直都是用最粗俗的髒話對牛發號施令的,所以,給牛客氣牛不理你啊,怎麼辦,只有也跟著粗聲野氣的罵娘。吹笛子要學,罵人還要學。」
「他剛來那會,上街買東西從來都是排隊的,但是別人不排隊,該擠就擠,他站那像標槍一樣,別人笑他是傻子,就是現在,他還那樣,去商店買瓶醋都排隊……」
周健雄說的頗有深意:「其實今天要請縣長喝酒,也有我的意思,人說借酒消愁,我今個真是有些心煩。」
「你心煩?我覺得你這人挺有主見的。」
「我給縣長你一說,你就知道了,是這樣,我們費了好大勁將一個犯罪嫌疑人給抓回來了,但這人沒地方送了,為什麼?人家看守所血壓高的不收、發熱的不收、肺結核的不收、自殘的不收、身上有各種疑難雜症不收,你說我怎麼辦?總不可能自己把嫌疑人帶回家去住。」
「還有這事?」
周健雄點頭:「咱們國家的看守所條例說,看守所對人犯收押前,應當由醫生對人犯進行健康檢查,填寫《人犯健康檢查表》,凡具有《條例》第十條規定情形之一的(傳染病等),不予收押,由送押機關依法作其他處置。」
「其他處置是什麼處置?這些人犯點小事還好,辦個取保候審或者監視居住都行,不過對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怎麼辦?因為按規定不能取保候審,誰辦的案子就砸到誰手裡了。老百姓不理解,見我們怎麼剛把壞人抓了就又放了?是不是警匪一家啊?還有更氣人的,那些看守所不收的嫌疑人還質問我們,說明知道抓我們回去沒地方關,你們沒事一天折騰什麼呢?可不是浪費納稅人的錢?」
「你今天心情不好,就是為了這?」
「不是。」周健雄側過了身體,很認真的看著馮喆說:「有些規矩,是要被打破的。縣長,我想讓你趕緊將棉紡廠的事情搞定,真的,你就是我的希望,你就是兆豐的希望。」
「你拉倒!」馮喆嗤之以鼻:「別給我戴高帽子,我是救世主?我怎麼又成了你的希望了?前一段你上躥下跳的是為了你弟弟周建仁,那我倒是能理解,現在謝駿馳不已經不是五里屯鄉黨委書記了,你弟弟的事情,我心裡有數,他級別不還是副科?這得需要時機。」
周健雄倒是沒有辯白,拿出煙來在鼻子下嗅著說:「我剛說的我的那位班主任的女兒,也是棉紡廠的下崗職工……前一段棉紡廠那女的跳樓的事在咱兆豐家喻戶曉,這跳樓的女人身上發生的只是激化出來的凸出表現,有著和她一樣境遇的、絕不是單例,在兆豐,這是普遍現象……」周健雄說著咬了咬牙:「縣長,我只是個派出所所長,力量實在有限,但你不同,你是兆豐縣人民政府的縣長!兆豐為什麼一直這樣窮?棉紡廠為什麼一直這樣富了領導苦了職工?是有人在視而不見,是有人在苟且偷生,是有人在渾水摸魚,是有人在置若罔聞。」
「縣長,你要是沒帶來希望,沒給兆豐帶來變革,你來兆豐就沒有任何的意思!」
周健雄一說,馮喆想起了在自己和亓思齊在新源賓館時,那個女警說的話:窮山惡水多刁民,十個男的九個賊,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