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和音樓行禮,復對彤雲跪下,磕頭叫了聲乾孃,“兒子打發人抬肩輿來,順貞門上停著花轎,等到宮外再給乾孃換代步。”
彤雲被他叫得發懵,張惶回頭看音樓,音樓起身,親自挽了包袱遞給曹春盎,笑道:“這是小春子的禮數,該當的。花轎既到了就走吧,別誤了吉時。”
闔宮的人都送她,等她上了肩輿,音樓上去給她放蓋頭,在她手上握了一下,“別忘了我說的話,到那兒好好的,當心身子。得了空常進宮來坐坐,再不然託人捎信進來,我在宮裡閒著沒事兒,時候長了沒訊息叫我掛念。”
彤雲應個是,略躬了躬身,排穗簌簌輕搖,她在蓋頭後面齉著鼻子說:“主子,奴婢去了,您也要好好保重,過陣子我一定進宮來瞧您。”
音樓道好,往後退一步,裹著紅綢的滑竿兒上了肩,一路寂靜往夾道深處去了。
帝姬也有些惘惘的,一直目送著,直到拐彎看不見為止。“回去吧!”她嘆了口氣,“就這麼嫁了,心裡怪難受的。”
音樓想象不出提督府眼下是怎樣的一番熱鬧景象,一定是客來客往、高朋雲集。再看看這噦鸞宮,總覺冷清沒有生氣。還好有個帝姬陪著她,這月令,晚間已經點熏籠了,音樓要了壺酒,揭開籠罩溫在裡頭,兩個人坐在月牙桌旁,喝酒佐茴香豆。
“榮安皇后死了。”帝姬說,“我來的時候在夾道里碰見廠臣,他剛從中正殿出來。”
音樓打了個寒噤,“死了……”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突然有點看破生死的意思。人活著,今天不知道明天光景,也許一不小心命就丟了。
帝姬呷了口酒道:“死了,死在中正殿,大概是賜了綾子。這帝王家……說到底就是這麼回事兒。各人自掃門前雪,宮裡本來就不能談感情。榮安皇后與人不善是這樣,換個老好人受了難,其實也是這樣……我問你,你今兒難過麼?”
音樓被她問得發愣,稍頓了下老實點頭:“有點兒呀。”
帝姬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因為她從來沒向她透露過真實感情,一切都是自己瞎猜罷了。她捏著酒盞和她碰杯,“咱們沒喜酒喝,自己也得找點樂子。來,乾杯。”
音樓回敬她,一仰脖子灌了進去。擰眉嘬嘴,覺得花雕的味兒不算太好。不過你來我往幾輪,慢慢服了口,就咂出些味道來了。
“你和廠臣是怎麼認識的?我聽說很有意思。”帝姬托腮問,“他救了你的命是嗎?”
她嗯了聲,低頭道:“我那時本該在中正殿吊死的,是他提前讓人把我放了下來,雖說他是受命於皇上,可我心裡真正感激的還是他。沒有他我這會兒早死了,也不能坐在這兒陪你喝酒了。”
帝姬笑道:“緣分有時候說不清,沒想到他最後娶了你身邊的人,你也算做了回月老。”
“是啊……”她屈起胳膊,把臉枕在肘彎上,喃喃道,“真好……你說彤雲這會兒該到了吧?那麼多人觀禮,新郎新娘拜天地,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說得好好的,突然頓下來,把臉埋進臂彎裡,嘟囔了句真困,可是帝姬分明看到她顫抖的肩背和緊握的雙拳。她不好直隆通寬慰她,所以靜靜在她身邊陪著她,是她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音樓知道自己失態,緩了很久才緩過來。酒氣衝頭,手腳發冷,臉頰卻熱烘烘燎人。她站起身挪到熏籠前,提起蓋兒扣上去,透過勾纏的鏤空雕花往裡看,爐膛裡燃著紅籮炭,那炭是炭中最上等,渥在那裡,火光綽約,若有似無的藍,稀薄跳動。坐下來探手去捂,視線也挪不開,看著看著,彷彿穿過縱橫的街巷,一直抵達提督府上空。俯視下去,他穿著公服,烏紗帽兩側簪花,站在臺階最高處,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新娘子從中路那頭過來,他眼睛裡看不出悲喜,只是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