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頷首:“讓他們把飯菜擺到東暖閣,哀家和太子妃一塊兒用膳。”沈蘭曦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傳膳。
用過晚膳,張嫿又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沈蘭曦送她至儀門,從小宮女手中取過一個碧色金線撒花綢緞包袱,微笑道:“這是我做的幾件嬰兒襁褓和肚兜。”
張嫿接過沉甸甸的包袱,心下感激,拉著她的手依依不捨地道:“姐姐。”
沈蘭曦替她扶正髮髻上的點翠銜珠鳳釵,含笑道:“你明兒就搬過來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作伴,天色不早了,快回去歇著吧。”
張嫿點點頭,扶著金蓮的手離去,回到慈慶宮已將近戌時,想起許清如懇求的事情,抬眸望向書房的方向,暗想這個時辰朱祐樘應該在書房處理政事,遂道:“我們去書房。”
小院清幽寧靜,竹影幢幢,碧色紗窗透出幾許溫暖的燭光。德全垂手侍立在門外,神色頗為古怪,乍見到張嫿,便似見了鬼般眼中閃過一抹惶恐,不過好歹長年跟在太子身邊經歷過大風大浪,瞬間鎮定如初,恭敬地行禮:“奴才給太子妃請安。”
張嫿心中一動,微笑道:“殿下在屋裡嗎?”
德全低垂著頭,鎮定地答道:“您來得不巧,殿下剛剛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裡?”
“乾清宮。殿下說有些事情要請示皇上。”
張嫿狐疑地盯了他一眼:“是麼?”
“奴才豈敢騙您?”德全賠著笑臉,殷勤地道,“殿下去了乾清宮,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如您回去,等殿下回來,奴才再派人通知您。”
張嫿盯著碧色撒花軟簾,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既然殿下不在,那我明兒再過來。”
德全聞言如釋重負,忙恭敬地道:“太子妃慢走。”
張嫿轉身正欲離開,屋內忽傳來“哐啷”一聲巨響,似什麼重物掉落在地上,不由頓住腳步,狐疑地問道:“什麼聲音?”
德全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說道:“許是什麼野貓跑進屋裡,撞到什麼東西了。”
張嫿盯著他,淡淡地道:“慈慶宮哪裡來什麼野貓。該不會有人偷偷溜進書房想盜取什麼重要的書信吧?金蓮,隨我進去看看。”
德全心中焦急,忙道:“太子妃,您懷著身孕,可別被那些宵小驚動了胎氣。還是讓奴才進去看看。”
“站住!”張嫿秀眉緊蹙,冷冷地道:“你千方百計地阻止我進去,莫非屋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德全心下叫苦不迭,惶恐地道:“奴才不敢。”
張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徑直掀簾進去,卻見黃花梨嵌螺鈿桌上擺著精緻的菜餚,一隻白玉酒杯橫倒在桌上,杯底尚殘留著些許琥珀色的液體。
顯然不久前有人在此把酒言歡。
張嫿拿起另一隻白玉酒杯,只見杯口赫然印著櫻桃色的唇印,低頭嗅了嗅,似乎聞到一股清幽的香味。
能夠進入書房與朱祐樘飲酒談心的女人並不多。萬寶珠還在養傷之中,她不可能過來,那剩下的只有一個人——紫玥!
張嫿一瞬不瞬地盯著碧色琉璃珠簾,臉色黯然,內心作著激烈的鬥爭。聰明的女人應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悄然離開,給自己留一分尊嚴,給彼此留有餘地,繼續在人前與朱祐樘扮演恩愛,繼續沒心沒肺地當高貴賢淑的太子妃。
金蓮覷了一眼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子妃,既然殿下不在,奴婢扶您回屋吧。”
張嫿恍若未聞,雙腿似牢牢地釘在地上般紋絲不動,良久,忽快步上前,一把掀起珠簾,雖然已作了心理準備,可看到眼前的情景仍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似被一把鈍刀慢慢地割著,痛得幾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