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存在?如果作為一種生存的目的,作為一種具體的、功利的目標,那麼人就會被寫作囚禁起來,就會失去生存的意義本身。而在史鐵生看來,寫作無非是一種生命的存在方式,一種意義的證明,“只是因為我活著,我才不得不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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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他思故他在(1)
在回答“我為什麼要寫作”這一問題時,王小波幽默地以一個登山家的故事作為答案:“有人問一位登山家為什麼要登山——誰都知道登山這件事既危險,又沒有什麼實際的好處,他回答道:‘因為那座山峰在那裡。’”
歷史常常出現這樣的圖景:有些人生前聲名顯赫,死後很快被人忘卻;另一些人一生寂寞,身後卻被發現具有特別的價值。王小波應該屬於後一類人。儘管在他活著的時候,曾經得過海外多種文學、電影獎項,但基本是牆內開花牆外紅,國內的文學圈一直對他保持著沉默——不是出自敵意,僅僅是因為無法理解他。
在中國文化的精神譜系上,王小波似乎是某種異數:不僅其文學風格無法歸類,而且這個人也難以理喻。從年齡來說,王小波屬於紅衛兵一代人,但偏偏最缺乏紅衛兵的狂熱激情,反過來倒多了一份英國式的清明理性;從思想脈路來說,他似乎是半個世紀以前中國自由主義的精神傳人,但又不似胡適、陳源那樣帶有自命清高的紳士氣。我們很難想象在中國文化的內部,會有王小波這樣的人出現,但其人其書又分明不是西方文化的產物。王小波,成為一個向評論家智慧挑戰的闡釋物件。
王小波的一生是實驗性的。他只活了四十五歲,但他將這短暫的一生都用來了探索——文體的與思想的。關於文體的探索,因為非我本行,只能留待文學專家去研究;令我更感興趣的,倒是王小波的思想探索,他的幾乎是獨一無二的自由主義精神獨白。
王小波的###、社會學家李銀河說過這樣一段話:
有人說,在我們這樣的社會中,只出理論家,權威理論的闡釋者和意識形態專家,不出思想家,而在我看來,小波是一個例外,他是一位自由思想家。自由人文主義的立場貫穿在他的整個人格和思想之中。讀過他文章的人可能會發現,他特別愛引證羅素,這就是他所謂氣味相投吧。他特別崇尚寬容、理性和人的良知,反對一切霸道的、不講道理的、教條主義的東西。
王小波:他思故他在大時代中的知識人一個羅素的信徒、熱愛理性和思考的自由主義者、獨立不羈的民間撰稿人——作為思想家的王小波,留給後人的,就是這樣的形象。
一、“與說話相比,思想更加遼闊飽滿”
王小波給人的一個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的理性,那種清晰的、冷靜的英國式的經驗理性。具有這樣理性精神的人,即使在當代中國自由知識分子中間,也屬於鳳毛麟角。
王小波曾經狂熱過。他這一代人,或多或少有過一段失卻理性的日子。以十七歲的弱冠之年,響應偉大領袖的號召,隻身跑到雲南邊疆,戰天鬥地,未始不是一種革命時代的青春騷動。然而,嚴酷的現實很快覆蓋了理想主義的烏托邦想象,王小波開始沉默。“在我不會說話的時候最想說話。在我真正能說,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的時候反倒沉默了”。他成為了“沉默的大多數”中的一員。語言的沉默是對流行話語的抗拒,但內心的思考就此起程。在那個狂熱的時代,人們說得太多太多,而想得太少太少。說話是為了獲取話語的霸權,而思考僅僅是為了求得真知。
當時,在那些鄉村思想傢俱樂部裡,許多陷於迷惘的紅衛兵也在思考。然而,王小波依然是獨特的。有些人思考,是因為落入了“失語”的困境,或者被剝奪了話語的權力。為了重新獲得“說”的資格、話語的權力,不得不後退一步,磨礪思想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