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夷身影消失在灶房門口後,她背對著幾名在門口侍立的侍女,盛出兩碗蜜梅羹,自懷裡掏出那隻小玉瓶子,顫抖著手把瓶裡的液體倒進其中一碗,而後飛快將玉瓶子扔進熊熊燃燒的灶頭內。
那兩碗,一碗描繪著龍,一碗描繪著鳳……是他親自畫的。
趙妃子喉頭緊縮著,眼眶灼熱難當,心頭酸楚萬分,寸寸碎絞。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家人去死……”她哽咽地低喃,嗓音破碎。“對不起。”
--君上哥哥,如果你我當初不相識,不相知,那麼是不是命中就不會有這一劫了?
冬日早逝的夕陽餘暉斜落,將她的身影浸潤得飄忽透明,就連衣袖上金絲銀線精繡的彩翟也黯淡無光。
趙妃子一手緊緊攢著胸前衣襟,無聲嗚咽著,那淚,終究滴落到了蜜梅羹中。
君上哥哥,對不起,這一生終是阿妃虧欠了你。
晚膳時分,這是他們夫妻倆一天裡最能卸下前朝後宮肩上重擔和麵具,真正放鬆心緒,甜蜜共食的溫馨時刻。
宇文堂最煩有奴下在旁邊伺候,趙妃子更是喜歡親手為他夾菜,興高采烈地為他介紹新來的庖丁又做了什麼好吃的菜餚。
“最近您都忙著校閱大營操兵的事兒,每天早出晚歸的,連膳食只草草用了幾口便讓人撤下去,這樣久了身子怎麼能行?就是腸胃都頭一個熬不住的。”她邊忙著在他描金玉碗裡堆著香噴噴的好菜,不管是美味的燒牛肉,抑或是新鮮對蝦打製成的丸子,只要她覺得好吃愛吃的,統統沒放過。“來,再嚐嚐這新發的芽菜,可甜脆了。”
“夠了夠了。”宇文堂看得一陣好笑,修長大手輕輕按上她的小胖手,鳳眸含笑。“往常都是孤在餵你這隻小豚,怎麼今日反顛倒過來了?!”
她手一僵,長長睫毛掩住了眸底深沉的悲傷之色,抬起頭來時,卻已不見半點異樣,小圓臉漾著常見的嬌憨笑容。“以前都是君上喂阿妃,今天換成阿妃喂您,難道您不喜歡嗎?”
他凝視著她,唇畔笑意微微消失,柔聲問:“阿妃,奸說今早有人出手引開了他和暗影,待他們回到梅林後卻無異狀,此事定有蹊蹺,你沒受驚吧?”
趙妃子心一跳,臉色霎時一白,死命吞嚥下湧現的恐慌,勉強擠出笑道:“是有一些些嚇著了,原以為是有刺客想對我下手呢,後來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呵呵,我真沒、沒事啦。”
“真沒事?”他蹙起眉,有些不放心地盯著她。“還是讓太醫來幫你診診脈,開幾帖安神湯--”
“不用不用,我沒病,才不想喝那種苦藥湯。”她連忙搖頭,臉上滿是驚惶,小聲求饒道:“不喝好不好?那藥一入口,好幾天吃什麼都嘗不出味道,這不是要了臣妾的一條小命嗎?”
他登時被她逗笑了,屈指輕敲了下她雪白的額頭,假意氣惱道:“什麼死呀死的,都快當皇后的人了還這麼口無遮攔,將來怎麼母儀天下?”
她眼眶一熱,心口絞得死緊,藏在袖裡的手死死掐陷入掌心,花了好大力氣才強迫自己別哭。
“是阿妃不好……阿妃以後一定記得改的。”她別過頭去,竭力眨去了眸底水光,隨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慢慢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還是心軟了,寵溺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咱們還有一生一世的辰光,不急。”
對不起,君上……可我們已經沒有一生一世了。
趙妃子心如刀割,可想起了被南梁王拘禁起來的趙家全族人,小手一抖,閉了閉眼,終還是狠下心腸,端過了溫在一旁的兩碗蜜梅羹。
“為了以示賠罪,那阿妃就用這碗親手做的蜜梅羹,以羹代酒,敬您一碗吧!”她微顫著手將龍碗呈予他,自己也端起了另一隻鳳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