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原是桑家側廊花園,讓後來佔居的人們剷平當了曬衣場,只是無論怎麼都清理不掉爬山虎,每到春夏日就瘋滿一牆,所以也沒人瞧出這道磚門。而外頭的人當這破屋子是流浪漢的,被氣味燻得不願靠近,卻不知是節南防患於未然的佈置。
曬衣場上也沒人,或者該說,沒有活人。地上到處坑坑窪窪,紅一塊褐一塊的,顯然被掘了一遍。大概沒找到呼兒納要找的東西,又不再需要勞力,殺了之後堆在不遠處的角落。
節南迅速瞥過那堆死人,因為沒看清,還能儘量把它當成一個土堆,腳下不停,來到她住了一年的院子外面。
無聲撐上牆頭,又竄到老榕樹主幹窩杈,蹲坐著往下望。
這裡果真是重搜地,不單單掘磚就了事,也不單單拆了她棲息的屋子,她桑家人的每根遺骨都叫呼兒納給翻出了土。院裡已經沒有人影,骨頭慘白慘白曝著,就等日頭出來好曬乾。
節南咬牙,呼兒納那廝,既然喜歡把屍體整齊堆起,就該把骨頭重新埋下去才是,這麼馬虎了事,她沒瞧見也還罷了——
死氣沉沉的一道太陽光曬進院子,姓桑的姑娘行孝完畢,家人的骨頭,也許還有別人的骨頭,也不分了,統統埋回土下,還慢條斯理從廢墟中翻找出三根香來,奉上。
桑大天生前罵了這個女兒多少遍不孝,恐怕怎麼也料不到,這個女兒在他死後五年再回來,幾乎執拗地,奉孝守孝,為他,為桑家,決定要一一做全了,不讓家人變成孤鬼。
咯咯咯——咯咯——
節南挑起眉,走到矮牆,往鄰家無人的小院裡一瞧——
嘿,安姑家最肥的一隻母雞,咯咯咯從籬笆洞裡鑽進來,雞毛髮油光!
轉轉眼珠子,趕了一晚上的路,挖了一早上的土,自己應該餓了吧?節南眯起眼,張開十指,雙腳一蹬,空中翻騰一圈,朝肥雞撲去。
師父啊,爹啊,別怪她窮兇極惡,這破身子骨,熬不住餓啊!
話說,她該烤雞呢?還是燉雞湯呢?
吃完再睡一覺,神仙日子!
哪怕,神仙日子只能過到日上三竿。
…
晌午。
西暮崖下。
崔衍知三眼兩眼把手裡這卷帛紙看完了,立即瞪向柒小柒,“你一早找到的,這時才說出來?”
柒小柒正給宋子安和玉梅清煎藥,一鍋補血,一鍋養胎,雖然眼前這位姓崔的文官兒也該吃些藥,但瞧他精力過剩,可以先等它發散。
柒小柒看看宋子安。
宋子安知道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將帛紙從崔衍知手裡抽出來,還給柒小柒,又對崔衍知道,“衍知,我怎麼覺著這才是大今攻佔鳳來的真正用意呢?十年前的書信,北燎四王子讓桑大天私購糧草兵器,只明列一回交易的數目,表明——”
崔衍知可不笨,“表明四王子私自囤養了一支軍隊。繼位北燎王呼聲最高的這位殿下,一旦不能上位,就極可能篡位。”
宋子安點頭,“正是如此。然而,我聽聞四王子禮賢下士,聰穎不凡,雖非燎王后親生,卻受王室重臣以及燎民擁戴,他何須冒險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崔衍知冷笑,“因他勢在必得,不容半點差錯。不過比起野心勃勃的四王子,我更驚訝桑大天能同意為之效勞。別看桑大天行事霸橫野蠻,其實就是一守舊的,只想桑家子子孫孫如何的土地主,已經家財萬貫,一般好處根本遣不動他做這種大膽的事。”
“哦?聽衍知的語氣,倒似桑家熟識一般。”宋子安只是說笑。
崔衍知的臉色變得極難看,“我不識得,桑大天惡名遠播罷了。”
柒小柒瞧在眼裡,暗忖這文官兒,肯定,肯定,肯定,和桑家有過節。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