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母親伸手,“父親......母親......我要回家......”
她的胳膊沒有力氣,想抬卻抬不起來。她被火烤得口乾舌燥,也不知道父親母親到底能不能聽清楚她的話。
她生怕父親母親又將她丟下,因而費力地抬手,費力地說話,“回......回家......帶小七回家啊......”
母親的臉模糊不清,只是抹著眼淚,但父親的臉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父親一臉憂色,愁眉不展,但父親朝她伸出了手,“走罷,小七。”
小七心裡歡喜,好似突然間就恢復了力氣,她推開那人的懷抱就要跟父親母親走,但聽見一聲壓著哭腔的呼喊,“小七!小七!”
這聲音就在耳畔,真真切切。
這聲音真熟悉呀!
她聽著這聲音足足有一整年了,這一整年,從日到夜,從早到晚,幾乎每時每刻都能聽見這樣的聲音。
她那烤得發乾的臉頰驀地一涼,有涼森森的水斷珠似的滴落了下來。
是下雪了罷?
燕國這鬼地方,沒有別的,就是雪多。
父親朝她擺擺手,“小七,回去吧。”
“我要跟父親母親回家。”
可父親說,“跟他回去吧,你還不該走。”
可小七想,她是魏人,回魏國是理所應當,怎麼會不該走呢?
她不明白,因而要好好地問一問父親母親,但父親母親已經轉過身走了。
那水滴還在她的雙頰上淌著,她在這一聲聲的“小七”裡緩緩睜開了眼。
黑煙滾滾,大火熊熊,周遭人聲鼎沸,一片嘈雜,有人大喊著,“公子快走!”
搖搖欲墜的青瓦樓就在這一片嘈雜的聲響中轟然倒地,那一刻似天崩地坍,將蘭臺的青石板路沉沉地往地下砸去。
那飛簷走獸,那畫棟飛甍,那鴛鴦瓦當與驚鳥鈴,那新年還未曾取下的大紅宮燈,全都轟隆隆地砸了下來,砸得稀里嘩啦,玉石俱碎。
青瓦樓裡曾有的一切,那溢滿雪松香的臥房,那白玉雕珊瑚的屏風,那鬆軟的臥榻,厚重的曲足青銅長案,那大大的雙耳浴缶,那曾依偎著觀賞煙花的樓臺,寫書信的藏書閣,一樓的正堂,一切恩寵與罪孽,全都一起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如果她此時回頭,就能看見那個人神情悽愴,能看見那個人正失神地望著他的青瓦樓,能看見那個人泣下如雨。
大戰在即,青瓦樓塌,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