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高高濺起的水珠。
她會看見大公子許瞻縱馬張弓。
會看見他支離破碎的一雙鳳眸溢滿了驚惶。
會看見他的人馬與殺手短兵交接,血光四濺。
但小七沒有。
她腦中空白,耳畔轟鳴,一張煞白的鵝蛋臉血色盡失,她痛得起不了身,轉不了頭,但仍拽緊了韁繩,本能地跟著馬往前奔逃。
彷彿聽見有人在喊“小七”,卻又堅信能喊出“小七”的人必不會出現在這裡。
她的腦中混混沌沌,眼前亦是暗黑一片。
只知道要離開這裡,躲過了追殺,再回去找謝玉。
該死的是她。
謝玉不該死。
謝玉只是來查她,他原本不必捲進這一場場的刺殺之中。
是她害了謝玉。
一個不曾謀過面的人,怎麼能為她而死,怎麼能因她而死啊!
小七失聲痛哭。
她的馬亦是本能地逃竄,她不知被馬帶到了哪裡。
忽而身上一空,整個人天旋地轉,似是離了馬,繼而往坡下滾去。
新添的刀傷好疼吶!
花蛇咬過的地方,赤著的雙腳也都好疼吶!
是因那一塊塊的石子都要硌進皮肉裡了罷?
可腹內亦如刀絞吶!
她不知滾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馬去了哪裡,她拼力睜眼觀望著周遭。
一片高高密密的雪松林,一眼望不見盡頭,遙遙可見那披雲戴雪的重山峻嶺,映著暖黃的日光。
她想,燕國真有一片廣袤的疆土。
她在心裡大聲地喊,小七,不要睡。
不要睡。
藏起來。
找謝玉。
小七,不要睡。
她打起精神來去尋藏身之地,竟見不遠處有棵雪松樹幹中空,約莫遭過雷擊,看著倒能容身。
小七掙扎著起身,拄著彎刀,才走兩步便踉蹌栽倒在地,她拼力地爬,爬也要爬進樹裡藏好。
她十分清瘦,雪松竟能裝得下她。
她藏在雪松裡瑟瑟發抖,渾身止不住地打擺子。
不知到底是因了冷,還是因了疼。
但沒有一處是不冷的,也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她想,但願能逃過去,但願能再找到謝玉。
若他活著,便送他走。
若他死了,便帶著他的屍骨走。
他不該留在那草甸裡任由野獸撕咬吞噬。
傷口大抵還在淌血,心知殺手和獵犬必會循著血腥味追殺過來,她該撕下里袍好好地包紮,可一顆腦袋昏昏沉沉,手上也沒有半分力氣。
罷了。
她想。
死在刺客手裡也好,死在野獸口中也罷。
劇痛使她再難支撐下去,闔上眸子,片刻便沒了意識。
朦朦朧朧間又看見了那個扎著羊角髻的小姑娘,好似就在這片雪松林裡,就坐在她身旁。
小孩兒穿得單薄,垂著頭抽抽搭搭地哭,鑽入雲霄的雪松越發顯得她幼小可憐。
小七忍不住去撫摸她的小腦袋,問道,“你怎麼哭了?”
小孩兒哭得愈發厲害。
小七便勸,“快回家罷,他們很快就追來,我自己都快死了,只怕護不住你。”
軟和和的小身子鑽進小七懷裡,那小孩兒含淚抬頭。
從前見她兩回,總看不清模樣,如今竟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這張小臉兒,當真像極了公子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