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第一次以省委
書記的身份赴京參加中央工作會議。也是很急。大概是正式任命下達後不到兩個星
期吧——這是什麼樣的兩個星期啊:各種彙報。各種會議。各種人來敲門。各種內
部情況、請示報告一摞一摞地堆放在辦公桌上。都是最緊急的、最重要的、最刻不
容緩的……都是最需要您知道、處理、圈閱、批示的……每天幾乎只能睡三四個小
時。到臨飛北京前的那天晚上,剛從尚志河工地上趕回來,又得去聽取省文化廳和
廣電廳的聯合工作彙報。會議結束,已是凌晨兩點多鐘了。焦秘書(當時那位秘書
姓焦)卻來告訴他,有一位年近七旬的老教師要見他。他愣了一下,嘿嘿一笑道:
“這個時候?年近七旬的一位老教師?要見我?誰呀?”不一會兒,焦秘書果真把
一位老教師帶到了他面前。這位老教師在省委大樓的一樓大廳裡已等了他整整一夜。
他上前仔細一看,認識。多年前在山南縣當縣委書記的時候,結識的一位“老
朋友”。
山南縣城關中學歷史教員,縣政協委員,一位生性散淡而又博學的“奇士”,
專習盛唐和晚清史。上課從來不帶課本或講義,只是把身子往講臺上一靠,雙肘支
在臺面上,便侃侃說開。貢開宸推薦他進縣政協,還真費了點勁兒。費勁之處不在
別處,而是老人本人不願意當什麼“委員”。老人家裡掛著他自己書寫的一幅七尺
中堂,敬錄的是韓愈弟子李翱的一首自述詩,詩云。“煉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
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山水在瓶。“’好一個”雲在青山水在瓶“!老人
聽說貢開宸榮任省委第一把手,早就想來跟他說說話。那天晚上他給貢開宸帶來兩
個古色古香的”摺子“。”摺子“的封面封底都用深藍色棉布粘糊而成。一個摺子
裡抄錄曾國藩日記中的一段話,貢開宸開啟看後,覺得並無新意,無非就是”為政
之道,得人治事二者並重……“云云之類的老詞老調。另一個摺子倒有些蹊蹺,是
從《資治通鑑》裡抄了一個故事。那故事講的是唐僖宗中和四年七月,黃巢起義失
敗,有人砍下黃巢的腦袋獻給僖宗,一併獻上的還有黃巢家人的”首級“和他的一
群”姬妾“。僖宗當時為避戰亂逃到四川,便在成都羅城正南門城樓上接收這些”
貢品“。
他責問那些“姬妾”,你們都是大唐勳貴的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
姬妾中一位為首的心裡不服,回答道,國家以百萬之眾,都沒擋住黃巢的進攻,而
“失守宗桃,推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
乎?”
問得僖宗心裡耿耿的,惱羞成怒,便不再追問,強令將她們斬首。訊息傳開,
城裡的人都挺可憐這些女子,紛紛拿酒來給她們喝。大多數姬妾於是都“悲怖昏醉”
了,惟獨那個為首的“不飲不泣,至於就刑,神色肅然”。“摺子”抄錄到這兒,
戛然而止,一句箋註類的話都沒說。貢開宸看完後,雖然也有相當的感觸和感慨,
但總覺得故事沒了結似的,悵悵然不明白,老人不惜奔波數百里,苦等大半夜,拿
這麼一個故事來“教育”他,所為何來。似乎“南轅北轍”,“張冠李戴”,此舉
有一些不得要領。在隨後的寒暄中,老人得知貢開宸第二天一早就要趕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