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的地方。
就這樣在父親這裡逗留了五天之後,我告訴他我準備繼續旅行。
遠鎮(下)(2)
是個倉促的決定,畢竟這裡的乏味枯燥超出我的想像。夜晚關上窗子會悶死人,但是開啟窗戶會有風沙灌進屋子來,感覺灰塵落在你的眼睫上。蒼涼至極。父親也睡了幾天地鋪,他執意以這種方式償還心中的內疚。
臨走的那晚,我和父親進行冗長的交談。在黑暗中用言語安慰靈魂。彼此清楚在天亮之後就要告別。父親像天下一切小人物那樣無止境地向我訴說他不幸的生活。
你母親有沒有再婚?
沒有,她一直很獨立。
你生活中沒有什麼困難吧?當初本來我有義務負擔撫養費。但是你母親對我說,各自的生活都不容易,孩子她可以獨立撫養。她堅持不要任何撫養費。我告訴她今後萬一有什麼意外或者你上學需要錢,她可以隨時找我。你母親真的很不容易,這麼多年,她從未找過我尋求任何幫助。
她也許是找不到你。我輕輕說。
你明天真的要走?
是。我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回家還是……?
不。暫時還不打算回去。在新疆旅行之後再考慮回去。
父親嘆著氣。你還是這麼犟。然後他從抽屜裡拿出一疊錢,說,路上小心。我告訴他不用,母親給我相當一筆錢。
拿著。他語氣非常堅決。
後來我們又陷入沉默。晚上無法入睡,走出小屋,夜風正緊。晴朗的夜空,星光抬眼可及。心中充滿深淵一樣闃靜的悲。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這個世上,我只對離別抱有無限熱情。
巧的是,那個司機又將去烏魯木齊,於是父親讓我再搭他的車。我上車的時候,他那樣明朗地朝我微笑,說才過幾天啊你就要走。我沒有說話,坐在沙漠車高大的副駕上,看著父親向我道別。引擎轟鳴,車窗為了防沙緊閉著我已經聽不見他的聲音。唯見他動情的面容。這一離別,不知道又何時才能相見。我轉過頭,心中非常不捨。有衝下去的慾望。手握著車門把,顫抖不已。但是我最終沒有擰開門跳下車。車開走了的時候 ,我回頭。看見父親還站在那裡,一身孓然。他顯得那麼的老。
車開往烏魯木齊,我們的談話漸漸多了起來。他開始和我聊很多瑣碎的事情。我儘管情緒不好但還是儘量應付他的談話。他說他是純正血統的維吾爾人,從小在烏魯木齊長大,所以會講漢語。他說,漢人姑娘非常漂亮。我詫異地說,怎麼可能,維吾爾女子是所有民族中最漂亮的。
我想我是否愛上這個男子了呢。也許只是愛上他明朗的笑容。他總是叫我小七。聽起來很親切。漸漸我們開始比較隨意,我在車上放心睡。有美麗的風景的時候他就推醒我,讓我往哪邊哪邊看。非常孩子氣。
遠鎮(下)(3)
他帶給我一片前所未有的視野。身上有濃厚的狂放的男子的氣息。卻天真赤誠。是我十幾年狹隘的城市生活中不曾體驗過的。我聞到他身上濃烈的菸草的味道。似有熱氣騰騰。線條完美的側面。這是坐在空氣汙濁的教室裡拼命讀書時所不能想像的。那些穿著名牌耍帥,自私且虛榮的男生,令我覺得非常無聊甚至噁心。
天色陰沉,似要下雨。退化的草原上,有牧羊人趕著羊群。遠山之巔有皚皚白雪,眼前異常開闊。他說,也許會下一點小雨。要不要下車去休息一下?我都餓了。
我們拿了水壺和饢,跳下車。隨他往草原深處走,過度的放牧已經使草原完全退化,草非常淺。見到一個孩子趕著一大群馬。這個男子呼喊著向馬群跑去,馬群被驚嚇地四處跑散。他展開雙臂奔跑的樣子,如同高原的天空深處盤旋的黑色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