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棺蓋,挪動腳步踉蹌離開,口中喃喃:“你的兒子在這裡,埋了吧!從今往後,便當沈嵁已死,生不為人,死得其所。”
沈彥鈞怔住,進退不得,心也涼了。
沈絡想去扶沈嵁,被拒絕。
柳提迎上去,也被冷冷推開。
沈嵁只想一個人走,如來時一般,歸去卻茫然。
驀地,膝頭一軟,徑直跪下去。柳提搶上去抱住,不得叫他雙膝沾了塵。然而沈嵁著了魔一般,奮力要從這名忠僕的懷中脫離,彷彿只得一夜,他不認識這人,不再交付身家。
“少爺!”柳提心焦喚他。
沈嵁充耳不聞,固執脫離唯一的支撐。欲將傾倒,從旁又斜處一份依靠。
“越之,是我!”
還在掙扎的沈嵁倏地頓住,似盲的雙目緩緩撥轉,用力辨認眼前的人影。
“師……求非兄!”喊過一聲,又嘔落一口血,精神殆盡,萎頓下來歪坐地上。
師良甫急急叩脈,眉目間神情漸漸凝重。
而沈嵁兀自傾訴,嘴角咧著笑,笑得疼:“我沒處去了,沒人要我!”
師良甫眼中一慟:“胡說什麼?你有爹孃,有弟弟,還有小叔,他們不會不要你,我們不會不要你。”
“晴陽,小叔——”沈嵁依舊情緒古怪地呵笑著,“不行的,他們會說杜家又來搶沈家的兒子。小叔不能來了,不敢來,呵呵呵,不來,不去——”
察覺有異,師良甫肅顏低喝:“越之,你糊塗了!”
“糊塗?啊,糊塗了!我不是孃的兒子,也不再是爹的兒子,我什麼都不是。呵呵,不是了,不是了,呵、呵呵……”
眼淚不斷地淌下來,流過腮頰,滴在襟上。
“紅、紅的,眼淚,是血——”
人群喧譁著,有的圍攏,有的潰逃,他們都好奇殷色的淚是何樣子,見到了又感覺詭異陰森,迫不及待想退開。
嗶啵——
一粒石子破空打來,正中沈嵁頸後,他便不再笑了,頹然倒在師良甫的懷中。
“他心神不穩,睡一下更好。可別真瘋了!”
裘未已說著好意,嘴角邊的嘲弄卻完全不似憐憫。沒人知道他在嘲諷什麼,也許是沈嵁,也許,是除了沈嵁以外這世間所有的冷漠。
師良甫涼涼掠他一眼,竟道:“多謝!”隨後將沈嵁放到柳提背上。
起身時,人群自動退散讓開出路。遲謖立在高高的匾額下,對著壓根兒聽不見的沈嵁喊:“沈越之,你要的交代,本官定會給你!”
柳提不由自主頓了頓。他有股錯覺,背上的少爺彷彿動了動,呼吸裡落下一聲解脫的呵笑。
第76章 【二】
回家的過程幾乎是無懸念的。任傷心幾度,親情難回,沈嵁可以拒絕朋友、忠僕,甚至是父親,但他從來無法忍心忽略母親的淚。哪怕彼此都知道,娘非娘,子非子,血是斷的,情分卻應斷未斷。
沈嵁多想要個娘啊!娘也總想兒子。念不回真的,便拖住個假的,亦是好。
當個假兒子,沈嵁同樣自欺欺人覺得挺好!
笑裡的嘆息,有心人都懂,師良甫懶得管,柳提則管得太深。
沈、孫兩家的齟齬代替了香豔的流言佔據了街頭巷尾的口舌,人們不再關心沈大公子有沒有被縣太爺欺負,轉而只議論孫家二小姐有否造謠以避姻緣。沈嵁養病,閉門不出;孫珏清高,也不置一言。唯有沈彥鈞和孫忞疏遠了聯絡,你疑我疑,你知我知。
一場嫌隙,就此種下了!
柳提很高興。
唯他一人高興!
“是你跟爹說孫家小姐造我的謠,也是你去通知師先生趕到縣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