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小師叔才給我吃下一顆定心丸,師父便兩手一攤,甚為狡猾地對老員外道:“既如此,學生無能為力,自請辭去主醫之責。此刻起,丁老爺的病還交由館內裡別他的妙手醫師看顧罷!”
老員外費解死了,說話都忘了客氣:“你小子什麼意思?”
師父仍舊一副冷情淡然的面孔,半垂著瞼斜睨小師叔:“學生的意思,病無同治藥無同方,我的藥方既然不合丁老爺的心意,那就該換個大夫換種治法。葉家那麼多弟子,總有一個能合心合意合情合理地治好丁老爺的病。”
經過師父的“言傳身教”,丁府所有人都默契地殷殷望向小師叔。他順水推舟衝著眾人江湖風氣般拱了拱手,嘴一咧露出兩排大白牙,嘻嘻笑道:“不才沈某,特來給丁老爺請脈!”
之後,小師叔用他獨門的金針扎穴法暫時穩住了丁老員外的心痛症,並保他五年內無恙。再之後,丁濬當著整間私塾生員的面跟我勾肩搭背,宣稱我們結為了“生死之交”。
這是我來到風鈴鎮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離開爹孃身邊後擁有的第一個朋友,一個合了“生死之交”之名,到死都最親最重要的朋友。
因為這個朋友的得到,我除了更依賴師父之外,也愈發親近小師叔。且基於當日給丁老員外施針時他點名要我打下手,我便得以親眼目睹他得自師公真傳並苦心改良過的針法,對他的崇敬之情簡直是洪水般洶湧啊!
所以,當小師叔說要走要離開風鈴鎮時,我心裡真好似被偷去一角,很長時間裡都空落落的,不踏實。
沒想到來葉家還不滿兩年,我便要經歷人生中最牽腸掛肚的一次別離。不滿兩年的相處,除了醫術,小師叔教了我許多東西,全都是玩兒,以及從玩兒裡體會生活。
小師叔是師公最後的弟子,也是他最在意的弟子。我對小師叔最初和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很愛笑,再有膽子特別大。不是說他很神勇,能上刀山下油鍋,說他膽子大隻因他什麼新藥都敢往嘴裡送,哪怕藥材裡有好多毒花毒草毒蟲。還有就是,他有事兒沒事兒喜歡在自己身上試針。不過讓人很納罕也很欽佩的是,這麼愛折騰的小師叔一次也沒著過道,直叫我懷疑他早已百毒不侵外加金剛不壞了。
對此,師父很不以為然,他總結:“晴陽是技術過硬,胸有成竹。”
這句話的措辭讓我愈加覺得師父不像個大夫,更像是師傅,是手藝精湛的匠人。
不怪我有如此猜疑,家裡誰都知道師父是半路出家從了醫,之前一直做的是別他營生。至於是何營生,很長一段時間裡師父不說,我便也不敢問。還是幾年以後同落歡哥哥聊天時聽他順嘴提起來,我才曉得師父原來是園丁。
說到落歡哥哥,他可是僅次於丁濬,我人生裡第二個重要的朋友。而與他的結識,也是多虧了小師叔。
提起這一茬兒,就不得不說我來鎮上那年凌家遭遇的一些個大變故。先是當主前一日歡歡喜喜成了親,孰料第二天一早,老當主的結義兄弟、江湖人送“太陰星君”的冉五爺因病溘然長逝。眾人猶在悲痛中,三月後,當主摯友喬謬也病重,於夢中悄然離世。師父領我到家時,凌家正舉喪,已過了喬公子的頭七。
小師叔同凌家上下都熟稔,除了當主夫婦,與冉五爺的公子、時任凌家總管的冉雲,以及去世的喬公子都是情誼深厚。並且喬公子的痼疾也一直是他在親自照料著,故此那段日子裡,小師叔幾乎就宿在了凌家,甚少回無為館來,我一時便也無緣得見。而在此期間往返醫館替小師叔傳遞口信,拿取所需物什的,便是冉五爺原來的侍童落歡哥哥了。
記得是來家後三天吧,小師叔突然回了趟醫館,見著我就是開心一笑,特和氣地問我:“你就是落歡提過的柳師哥的小徒弟了?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