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枝見他模樣,正要相問,卻見呂賢章將手中奏章合上,轉手遞給一旁黃門。
他好一會沒有說話,半晌,方才拱手行了一禮,道:“軍情無小事,朝廷文武南遷,京中少有長於戰略戰術的,殿下不妨遣使東行,問一問裴節度見地。”
這話他其實方才也說過,此刻不過略改了一下表述,聽起來態度已經全然不同。
趙明枝接過黃門遞來的摺子,翻閱之後,倒是很快明白了呂賢章變化的原因。
裴雍送來的兩份奏報文字簡單,但內容全無敷衍,關於北面多處出現宗格所率部隊那一份,開頭便直接點出了其部真正位置,此外,後頭還做了剖解,交代自己是如何甄別各處來信的。
譬如阜縣奏報中洋洋灑灑兩千餘言,其中先描述狄兵兇殘,又說阜縣損失慘重,軍民死傷無數,急要援兵,又要糧谷金銀濟民,再說賊將某年某月某日來信威脅官兵開城云云。
但阜縣除卻危機之外,並非全無溫情,全縣上下一心,富戶出錢,貧民出力,俱是誓死守城。
這一篇急報雖不至於駢四儷六,但引經據典,結構得當,一眼望去,四平八穩之餘,文筆的感染力十足。
然則在東面來的摺子中,一口就判斷阜縣當無要緊戰事,多半隻有零星散兵,或是僅有小股部隊路過。
趙明枝先看結論,再去看後頭分析,一說阜縣來信不盡不實,對其中所述狄兵兵力排布、數量都做了拆解,又對著輿圖拆看阜縣上下損傷,怎可能僻遠之地死傷反而更多,例如其下某鎮所轄不過三千餘戶,今次報死一千餘人,報傷無數,且不論彼處距離大道路程多久,這許多人口,狄賊不過短短一日,如何殺得過來?
另又有一二三四各種例證。
宗格所現二十餘處地方,東面雖未來得及逐個去做詳細論證,只舉了三四處,但見此分析,以之類推,已經足以說服於人。
而在奏章最後,裴雍又做自述,只說戰場多變,未必明日遇得同樣情況今日折中分析一樣能用。
趙明枝將摺子看完,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道:“參政所言有理,京中而今統管後勤,援兵、糧秣、輜重,更有無數大小事項,又兼人手不足,實在難再抽出餘力,另有前線核查畢竟也要時日,裴節度多年沙場,想來必有經驗,便是其中稍有出入,兩府自有能臣去做糾偏……”
又還親遞了梯子給呂賢章下臺階。
語畢,她將那奏摺又給回了一旁黃門。
呂賢章並無它言,只點頭應是,乾站了幾息,才又另呈了一份文書上來,同趙明枝說起今日要緊奏報來。
今日同往日相比,果然前線緊急軍情更多,更有無數相左的。
呂賢章照例說完,便是聲音也低了幾分,道:“臣也據此做了呈報,但比之東面,恐怕還是稍顯隔靴搔癢了。”
趙明枝道:“參政自京都府衙位置而出,所見、所知與東面前線不同乃是情理之道,至於利弊權衡,自有陛下定奪。”
一時例行奏報完畢,府衙中還有無數事等著處置,呂賢章也無暇多留,只得匆忙告退,然則離開之前,眼見左右少有閒人,躊躇片刻,還是上前一步,小聲道:“前線戰事當由將士捨命,後勤補給,自有臣等盡職,還請殿下把心事放寬些……”
他自覺有些逾距,把話說完,心中雖是生出幾分忸怩,卻也彷彿將一塊懸掛已久的石頭給安穩放回地面,自出殿去了。
呂賢章並不著急回京都府衙,而是轉身又去了銀臺司。
銀臺司左右奏遞分發,裡頭奏章堆積如山,更有無數黃門進進出出,另也有京都府衙官吏在此辦差。
他尋得其中一名負責謄錄的黃門,將手中幾本摺子遞了過去,見其人做了歸還登記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