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枝近來多在田間種作,雖然還是個半桶水,幹活的架勢已經起來,又兼態度擺得極正,此刻乍一看還挺唬人,但事情一做完,看那結果,端的叫人啼笑皆非。
偏她一面自知,一面還能腆顏去問原本役夫,十分尷尬認真模樣。
這樣自然做派,反倒使得兩邊距離感拉近。
左近役夫不用人開口便主動上前搭手,有去教怎麼彎腰的,有示範怎麼握把頭的,又有說明怎麼跨步的。
趙明枝一一細問,仿著去做,分毫折扣都不打,有眼睛都瞧得出不是應付了事。
如此行事,全被四周人盡收眼底。
諸人雖說明面上各在其位,其實早個個偷眼來看。
不少離得近的本來見得後邊跟著護衛陣仗,都各自屏息幹活,連話也不敢多說,見得此處氣氛輕鬆,到底好奇,再見無人阻攔,漸漸都圍了過來。
趙明枝跟著一隊人攪勻泥漿,又出力一同擔扶大桶上車,忽聽得不遠處有個人出聲叫道:“殿下,莫去把那桶邊,你把手掌託在桶底上!”
她抬頭去看,人頭攢動,根本找不到說話的那一個。
不過一旦有人出聲,有早看不下去的跟著叫了起來。
“躬身時候那腳要蹲下去使力,不然遲早拉傷腰子!”
“胳膊肘也不是那麼抬的!當是往……哎,你踩我做什麼!”
旁邊有人連忙把此人嘴捂了,扯到一旁,低聲罵道:“傻子,你臉大的!這可是當今公主,給你當訓屋裡小兒一樣指點??”
前頭那人將對方手一甩,撇嘴道:“公主自家都不說,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也曉得這是當今公主,龍種龍脈,哪裡就那麼小氣了?”
又道:“你也是流民營出來的,你看那鄒家的先前還半路攔屍,殿下親眼看著的,被拿話嗆了也沒計較半點,如今還找她教種田,莫攔著我,眼下好生冒頭,說不得什麼時候殿下也要來此處認一片地方做活,就叫我去做搭手的那一個!”
四周人人笑罵他:“想得倒美!”
此人慢了一步,趙明枝四周早被圍滿了,個個要去教她,又人人想要搭話。
正熱鬧之際,此地的管事者終於姍姍來遲。
他方才從人堆裡被叫出來,連幞頭都來不及整理,聽聞是裴節度陪同公主殿下一併前來視察,嚇得腿腳都有些發軟,行禮之後,先自我介紹一番,才顫著聲音給二人說此處情況。
或許是來得倉促,又兼口才實在尋常,此人介紹得很是一般。
趙明枝方才聽裴雍說過不少,其實心中早有了個大概,不過此時也不打斷,尋了對方一個停頓處,才問道:“依你來看,京城四個城門,哪裡修起來事情最少?”
那管事者“啊”了一聲,還曉得說一句場面話,道:“其實各處城門都不夠人手,不過我們城南護城河最是寬大,當日被狄賊填埋,又從裡頭把城牆給推塌了,比起其餘地方還要麻煩許多。”
“那是城西城東兩處簡單些?”
那管事的不敢去看趙明枝,偷偷瞥了眼裴雍,心中一緊,哪裡還能說什麼敷衍話,忙道:“殿下說得極是,還是城西簡單點,當日副帥想著要在城西迎敵,其實已經先修了大半個月……”
趙明枝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是有經驗的,眼下各處城門役夫自有定數,既是城西最為簡單,若是替換出一千民伕,換了女子上去頂替,能不能行得通?”
管事的一愣,那腦子本來轉得就有點慢,此時更如同糊住了一樣。
倒是邊上有個役夫福至心靈,忽然叫道:“殿下……殿下不是要自家帶了人,特地來修城門罷?”
趙明枝應道:“原是有這個想法,流民營中不少女子都有一把子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