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萬金之軀,眼下形勢不好輕易挪動,殿下一般心繫蒼生,若能以公主之尊代為北上,親身督戰,想來京中兵卒、百姓得知,自有感動,或許能當萬兵之用——豈不也是一支生力軍?”
“雖說狄賊來勢洶洶,但興慶府中並非毫無破綻,徐州圍城敵軍也非鐵板一塊,等彼處圍困一解,東面、北面自然脫困,其後便是百廢待興。”
“此刻京城險而不危,又有西軍、禁軍拱衛,當真遇得狄賊兵臨城下——其實罕有可能,臣……”
裴雍聲音一頓,注視著她,復才低聲慢慢道:“臣,也自要護殿下週全。”
趙明枝原本便覺得身旁人目光灼灼,不好直視,此時聽得這話,愈加心中亂跳,不敢抬眸,唯恐一旦兩人看在一處,屋內氛圍便會隨之改變。
只她才把眼睛挪開,便覺這般躲閃之態,其實更為自欺欺人,索性自認了,抬起頭來,坦然道:“不瞞二哥,其實我本來也想自去京城,只京中仍有不少從前朝臣在,若是輿論裹挾,又見你只有千餘兵卒在旁戍衛,須知京兆府一向為人忌憚……”
裴雍面上並無半分緊張,順著接道:“那便更要殿下相護了。”
又道:“若無殿下護著,京城那樣龍潭虎穴,我豈敢獨闖?”
面前人分明在睜著眼睛說瞎話,趙明枝卻是聽得全不願反駁。
——比起自己原本設想,今日裴雍所提方案,既不用打散西軍、禁軍,又能兩廂制衡,只稍一作想,就知道孰優孰劣。
從前不敢如此謀劃,一則是當真沒有這般概念,二則,又哪裡敢提出叫裴雍一開始就全數讓渡西軍兵權?
但要是他自行上折,其中意義便全然不同了。
趙明枝思來想去,仍覺得這方法有失公平。
雖說知道裴雍能到而今位置,大事上絕不會只顧私情,自家所想多少有些一廂情願意思在,但遲疑幾息,只品出口中酸苦澀味,忍不住提道:“一千兵實在太少……”
她垂下眼瞼,低頭看向手中才拿到的奏摺,盯著上頭文字半晌,復又道:“我曉得二哥這般決定,必定諸多考量,可禁軍畢竟不是西軍,一旦譁變,即使錢惟伍在,也未必能將兵營控制,更何況你帶兵又少,又是初至……”
“二哥行事一向穩重,但只一千兵同往京城……我不願認那自作多情四字,卻也怕……”
“卻也怕我只顧著美人,當真斷送自家性命?”裴雍不待她說完,便接了下去。
“接手京畿禁軍之事,若無幾分把握,我也不敢託大,今次有殿下親身作保,想來朝中所派監軍不能胡作非為,同蔡州往來,更能密切不少。”
“打仗只要能不束手束腳,對上北面狄人,我那贏面還是拿得出手的。”
他說到此處,語中竟帶幾分笑意,俄頃,那笑容並未收起,表情卻是更為認真起來,道:“至於你我之間,從來公是公,私是私——便無殿下親身前來,只要朝廷仍在,中原未失,我也不會坐視中原失守。”
“我從前家事你是盡知的,國恨家仇雖只四字,其字卻沉,再有心爭奪,也要先安外事,再回頭去同蔡州囉嗦。”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低,最後道:“寧寧,你還是太看小我了。”
“若真能安定故土,太平天下,叫旁人不再走我從前路,些許兵力、權力,便是讓了出去,又如何?一樣是領兵,從前西軍也是從無到有,將來禁軍難道不能再來?”
“我從未瞞你,也自認忠義,只是同你所說一般,也認定天下並非只趙家天下,若真有那一日……”
他沒有把話說完,便停了下來。
只趙明枝已然知道其中未盡之意。
得了這樣坦言,她反而真正放鬆下來,心中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