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訓沉默半晌,從馬揹包袱中取了一方乾淨帕子出來。
趙明枝既停不住,索性痛痛快快哭了一回,哭完之後,也覺尷尬,接過那帕子背轉過身,匆忙擦臉,等情緒稍緩,赧然道:“二哥……”
李訓輕聲“嗯”了一下,忽然道:“其實……徐州未必沒有活路。”
趙明枝心中狂跳,抬頭看他。
李訓道:“此時寒冬,徐州駐紮不便,州城下屬縣鎮盡皆失守,百姓死逃無數,十室九空,狄人難以補給……”
“徐州撐得越久,狄人越進退維谷,只要生出退意,不管再猶豫不決,遇得鄧州援兵抵達時,也很難再撐,多半要退,彼時或能把一城百姓保下。”
趙明枝猶豫片刻,問道:“鄧州援軍,當真能抵用嗎?”
李訓點頭:“即便無用也能作為助力,叫徐州曉得朝中正竭力相救,只要徐州死撐,州城不破,拖得越久,對狄兵越是不利。”
“如若沒有援兵?”
“以岑得廣之才,最多可再守一個月。”
李訓頓了頓,安慰道:“而今均州糧秣已發,鄧州援兵將出,只要蔡州能穩,徐州就不會有事。”
趙明枝不由得喃喃問道:“什麼叫蔡州能穩?”
李訓道:“不再南逃便算穩。”
這話那樣簡單,卻叫趙明枝無言以對。
岑得廣一個州官都能堅守許久,而趙弘前世作為天子,卻被群臣裹挾著,不僅早早南逃,還遷了數次都。
像是看出她心中難受,李訓又道:“此時如若能有精兵八千,從東、南兩面成掎角之勢打援,再伏重兵於北面,說不得還能把狄人留下半數。”
他語氣輕描淡寫,彷彿當真不把徐州被困之事視為棘手。
如若是旁人,趙明枝十有八九要認定對方在誇誇其談,偏偏說話的是李訓,她聽完之後,腦中生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哪裡有精兵八千?尋常“精兵”遇得狄兵就逃,哪裡管用?又去哪裡調重兵伏擊?
她再三按捺,終究還是不禁問道:“二哥,你同衛三哥曾在京兆府從軍,對那裴雍裴節度知曉多少?”
李訓難得一愣,神色莫名,反問道:“知曉什麼?”
趙明枝道:“如若要救徐州,鄧州好似沒多少兵力,未必足夠罷?若是能從京兆府調兵,想來更多幾分把握,既如此,自然要看那裴節度眼色行事……”
這話她從前便說過,只是被衛承彥中途岔開。
此刻舊事重提,李訓依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調兵之事,與裴雍何干?難道不是朝廷發令,軍中聽令?”
趙明枝低聲道:“我覺得衛三哥說的不無道理,朝廷從前那般對京兆府,裴雍又不是傻子,怎會不怕兔死狗烹,即便有軍令,如若不聽,為之奈何?”
李訓淡淡道:“或許這一道他就聽了。”
他說完這一句,復又看向趙明枝,道:“你生在京城,或對京兆、鳳翔這等戎狄交界北地不甚清楚,京兆府軍中,少見同外藩外狄無有血仇的。”
“且不論他人,只說我自家。”
“我自小在鳳翔長大,家中務農,村裡私塾先生偶然教識了幾個字,便誇我聰明,勸家人送我讀書。”
“農人自然供不起,只我爹聽那先生誇讚,到底心動,不肯耽擱,無計可施之下,只得跟著人一同去夏州從商,銀錢沒賺到,遇得狄人犯慶陽,捉趕過往百姓作為肉盾攻城,他運道不好……”
“那時我年紀小,也頂不了用,我娘獨木難支,幸而遇得有人說了一樁親,是個貨郎,雖說只能掙些辛苦小錢,但人品極好,又是頭回親,也不嫌我是個小子,聽得從前原因,還要送我讀書。”
“我讀了幾年,縱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