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只是那眉宇間依然是一抹桀驁不馴。未等我開口,他忽然低低地嘆了一聲:“你瘦了……也憔悴了許多。”
我手一抖,才從妝匣內拿起的木梳竟然吧嗒滑落。我忙掩飾心中的悲傷和悸動,重新撿起梳子,蘸了桶裡的清水,細細地給他打理亂髮。
他只是不動,任由我擺弄,滿臉洋溢著幸福。那樣簡單而且容易滿足的慾望讓我心裡痛楚難當,眼淚滴落在他發上,我隨手一梳而過。
和著那一滴滴的眼淚,我替他梳通長髮,打成辮子。然後將自己隨身的手帕擰溼了,慢慢替他擦臉。他先還躲避,想接過帕子自己來,我無聲地看著他。在我的堅持下,他終於無奈放棄,靦腆地笑了笑,任由我繼續侍弄。
擦完臉和脖子,我只略略停頓了一下,右手繼續下滑,搭上他單褂的盤扣。他倏地出手摁住我,我默默搖頭,將他的手拿開,固執地扒下他的上衣。他消瘦的骨架上滿是累累傷痕,我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只是顫抖著用手帕一一拭過這些傷疤。
這是……替他那狠心的阿瑪打江山時,所留下的最殘酷有力的見證啊!
手指最後停留在他的左側肩頭上,那樣清晰宛然的齒印,讓我的心劇烈地顫抖,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伏在他的肩頭失聲慟哭。
“東哥……”他扶著我的肩,痴痴地問我,“如果有來生……你會嫁給我嗎?”
我瞪大眼睛愣怔住,忘了哭泣。
“會嗎?來生……”他著急地追問。
倏然俯身低頭,我在他右側肩頭狠狠地咬下一口。他身子一顫,肩上的肌肉下意識地收緊,可是身子卻並沒有移動半分,默默地任由我咬出血來。我鬆開嘴,右肩上的齒痕帶著鮮紅的血珠子,深印肌理。
我緩緩咧嘴一笑,語音哽咽:“看!這是……我給你的信物!來生……你來找我……記得……”
他猝然迎了上來,滾燙的雙唇顫抖著印上我的唇瓣。我閉上眼,悲痛欲絕,含淚接受他最後的痴戀。
褚英!對不起……這一生,註定我已負了你……
渾渾噩噩的,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跨出地牢,如何走到門口的……
天色暗沉,空中飄著細密的雨絲。我無力地扶著牆,喉嚨一陣發癢,難以抑制地咳了起來,先是一聲兩聲,到最後竟是撕心裂肺般無法停止,只得弓著背、捂著刺痛的胸口,眼淚迸發。
“姑娘……你不打緊吧?”老獄卒有些擔憂地繞到我面前。
我憋住氣,剋制住喉頭的瘙癢,一時無法開口出聲,只得緩緩搖頭。
“你臉色很不好……”
“他……咳咳……人……”
“哦,你是指二爺?”老獄卒壓低聲,“才有人來報,十二阿哥往這邊過來,二爺怕他進地牢,便趕去前面絆住他了……姑娘若無其他事,還是快點離開吧!”
我痛苦地點頭。十二阿哥……阿濟格,那個雖只十歲,卻已擁有了一個鑲白旗的阿哥!果然不能小覷他,代善會如此緊張,肯定不無道理。
扶著牆,我挪步,老獄卒在身後低聲道別:“姑娘好走……”
雨下得朦朧縹緲,灰濛濛地透著一種淒涼的無奈和悲傷。
好走……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無法達成最後的一點奢望,我心有不甘!
赫圖阿拉內城城門離此很近,我不敢靠太近,於是刻意繞了遠路,趕往城外與葉赫探子事先約好的地點碰面。才走了沒多遠,忽聽身後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喊道:“喂,下雨為什麼不打傘?”
我驚訝地回頭,身後兩丈開外,站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粉雕玉琢般的小臉刻意地板著。我見他雖然單薄羸弱,但錦衣玉袍,僅是他脖子上掛著那塊黃澄澄的長命鎖已是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