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十幾裡,眼見快到了平江府,烈日當空,一絲兒風也無,喜娘唯恐誤了吉時,只催轎伕們快走,個把時辰下來,一眾人除了轎子裡坐著的葉靈眉,各個揮汗如雨,衣貼夾背。
忽然一陣大風吹透衣衫,眾人正道舒爽,卻不料陰雲蔽日,狂風陣陣,一忽兒太陽便沒了影兒。有飛沙入眼,轎伕們一手扶槓,紛紛揉眼,把那喜轎晃得歪斜,裡頭靈眉不知天日,“哎喲”一聲,嬌喚自己的丫鬟,“梅香,”
梅香連忙上前應著,“小姐,”邊命轎伕們好生抬轎,顛著小姐“仔細你們的賞錢。”
靈眉扶住轎子內緣,細聲問道,“天怎麼好像暗了?”
梅香望望天色,回道,“不知怎的陰了,”忽拔高了聲音,“哎呀,落雨了。”
果然,飛沙亂雲中銅錢大的雨點直落下來,夏日急雨,既大且急,眼見路邊剛巧一座涼亭,葉順便呼韓喜娘道,“韓媽媽,時辰還早,平江府就在眼前,且避一避雨先吧。”見她同意,便指揮著眾人抬轎入亭。
一眾人,頂絹舉袖忙慌入亭,好在亭子寬大,這八人抬的大轎居然也透過了,只是它進去了,剩餘的地方未免有些窄,丫鬟小廝們擠做一堆,抖衣拭雨,喧喧鬧鬧,這荒郊外陳舊的亭子,立刻被紅彤彤一派喜色所染。
梅香仔細問候了轎中小姐,靈眉問,“這是哪裡?”
梅香回道,“避雨,正好一個大亭子,裝下我們許多人。”
靈眉特意吩咐道,“別委屈了韓媽媽。”梅香聞言,特意喚來韓喜娘,把小姐意思轉達了,韓喜娘忙躬身謝過。梅香見她喜滋滋邊去了,悄聲對轎子裡道,“小姐忒也知禮賢惠,老爺夫人若見了,定歡喜的不得了。”
靈眉嗔她一聲,又問,“這亭可有名麼?”
梅香進來時便瞅見記得了,忙回道,“你別說,還真有,□秋亭。”見小姐聞言不語,眼珠一轉明白了,吃吃笑道,“趕明兒回門,可得叫姑爺再帶你停在這裡一遭。”
靈眉被她猜中心事,啐她,“死丫頭快住了口,提防叫人聽見!”
主僕正低喁著說話,那邊卻聽一陣喧鬧,梅香過去一看,原是也有兩個避雨人,不知怎的與自家小廝生了爭執,吵了幾句。小廝見她來了,忙讓過來,嘴裡嘟囔,“梅香姐姐,這老頭好生氣人,踩到了我的鑼不說,還不賠罪!”
梅香斥了自家小廝,轉來看那兩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皆是揹著行囊,遠途打扮,只是那少女卻在鬢邊別一朵紅花,身上的衣衫也是紅色,雖破舊些、顏色也不正,但那意思卻是在那,脫口奇問道,“這也是嫁女兒麼?”
這先來避雨的二人正是賀守寒與貞良父女二人,兩人先入亭避雨,未料後來的葉家送親隊伍呼呼拉拉、吵吵鬧鬧擠了大半個亭,把個父女二人差點擠出亭外去,賀守寒實氣不過,才與小廝發生爭執。待梅香過來,眼見雖是一丫頭,但身上也是綾羅綢緞,語中稱奇,父女倆自行殘穢之餘,聽到耳中未免覺得對方意中含蔑。這時幾個轎伕、小廝丫頭們也看過來,齊齊笑道,“原來這也是嫁女兒……”
賀守寒氣的渾身發顫,指著眾人語不成句,“你,你們……你們太也欺人太甚!”
他形容本就迂腐,此刻圓睜著眼,鬍鬚抖顫,鼻子似也要氣歪,剛與他爭執的小廝帶頭,起鬨嘲笑道,“老夫子,你這般窮酸,快快領你女兒去嫁了那書倒好,強過在這裡現眼!”
一語既出,四堂鬨笑,賀守寒幾要暈過去,貞良更是滿腹辛酸,饒她再要強剛硬,也落下淚來,遙望那邊八人抬的大紅轎,貞良背過身去,淚珠子紛紛滾落白玉般臉面,恰似外間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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